“若是少時加以引導,未必不能糾正,若是長成,卻已然成了定局,再難痊愈。”
寧輕鴻擱下手中的金銅環,碰在瓷盤中,發出清脆一聲響,他輕聲問,“那此子到底傻還是不傻?”
李大夫道,“老夫所言是少例。”他似乎知曉寧大人口中所言是何人,“隻是在老夫看來,此子若有過人之處,可待人做事,心中所想卻如三歲癡兒。”
“兩者合一,未必不能存。”
“比如像您一般——”
這不就是拐著彎罵千歲爺嗎?
拂塵麵色驟變,厲聲道,“住嘴!這等冒犯之言,休要再言語——”
他話音未落,門外突然連滾帶爬進來一人,那下人道,“爺!不好了!”
“陛下同您養的那隻鸚鵡吵起來了!”
“這,那鸚鵡是您喜愛之物,陛下又身份尊貴,小的們實在不知要如何處置。” 他滿臉苦色,“爺,您快去瞧瞧吧。”
正想嗬斥的拂塵不敢置信地問,“你說什麼?”他神色複雜,“誰和誰吵起來了?”
那小廝神色也極其複雜,重複了一遍,“陛下同千歲爺養的那隻鸚鵡——”
“聒噪。”
寧輕鴻吐出二字。
下人連忙跪倒在地,戰戰兢兢不敢再發一言。
寧輕鴻按了按眉心,“將鸚鵡殺了便是,滾下去。”
下人連忙應下,爬起來躬身退下。
在他快要跨出門檻時,身前不遠又傳來一句,“慢著。”
寧輕鴻微歎一口氣,“罷了,將李大夫好生送回去。”他看向老者,似笑非笑,“再瞧吧。”
他又吩咐拂塵,“讓庫房給李大夫拿賞,這瓷盤也先收起來,隨我去瞧瞧。”
珞閣。
烏憬坐在廊邊的木欄上,靠著邊上的偌大梁柱,氣悶地彆過臉。
與他隔了一個廊柱的頂上掛住一個金絲籠子,裡麵跳著一隻紅領綠的鸚鵡,咯咯叫囂著,“小傻子,小傻子!”
到底是學舌,音調古怪,卻比平常更多了幾分嘲諷,陰陽怪氣地讓烏憬心裡越發地憋屈。
他竟然吵不過一隻鸚鵡!
奇恥大辱!
烏憬嘟嘟囔囔地道,“你才是傻子。”
鸚鵡聽到後更加囂張地又喊了兩句,聲音尖利又洪亮。
烏憬捂住耳朵。
氣死了。
他方才還在逗著這隻鸚鵡玩,不知怎麼,它就對著自己叫了起來。
烏憬駁回一句,這隻鸚鵡能緊跟著回十句,他越聽越氣,越聽越憋悶,又怎麼都說不過。
偏生這還不是他養的鸚鵡,想教訓不行。
“烏烏?”
他頭頂突然傳來溫和的一聲。
鸚鵡的聲音頓時消失了,它收起大張的翅膀,跟個鵪鶉似的窩回底下墊著的木屑中。
同禦花園的野犬一般,懂得趨利避害。
烏憬愣愣地抬頭,跟如同華藻披衣的寧輕鴻對上視線,霎時忍不住委屈地癟癟嘴。
寧輕鴻俯下身,半挽的墨發也隨之垂落在烏憬身上,“怎麼坐在欄邊上,多危險。”
寧輕鴻牽住烏憬的手,將人帶下來,“好了,哥哥才換完衣服。”他道,“怎麼了?”
烏憬像有人撐腰了一樣,“哥哥,臭鳥”他哼哼唧唧地指著那個籠子,憋了大半天,吐出一個不痛不癢還不臟的詞彙。
頰尖都憋紅了,
當真是可憐得緊。
寧輕鴻眼中似有笑意,卻頭疼似的問,“烏烏想怎麼出氣?”
烏憬想了半天,想不到一個辦法。
寧輕鴻避重就輕,“想不出就罷了,也到用午膳的時辰了,哥哥帶烏烏去吃好吃的。”他“嗯?”了一下。
烏憬想到什麼,眼一亮,“烏烏吃飯,它不吃飯!”
寧輕鴻牽住人,將烏憬帶出這條回廊,他邊走邊抬起指尖向後作了個手勢。
拂塵得到示意,停了下來,主子將宮裡的人處置了,府裡卻還有亂嚼舌根之人,偏生今日被這隻鸚鵡學了去。
有的是需要整治的地方。
寧輕鴻輕描淡寫地應著烏憬,“好,都聽烏烏的,那便罰這隻臭鳥不用午膳。”
他“嗯?”了一聲,輕柔得似乎在問行不行。
烏憬彆彆扭扭地應了,高高興興地同寧輕鴻去吃午膳了。
寧輕鴻淡淡笑著,
叫人根本瞧不出,
他完全是兩幅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