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憬裹著個白狐裘,慢慢跟著這小廝進去了,他好奇地張望著,來往人行色匆匆有之,勾結搭背大侃特侃也有之。
他獨自一人,又是生麵孔,
沒什麼人同他搭話。
走了大概一刻鐘,才穿過一處園林,進了個彆院,瞧見通透開闊的學堂,小廝領著他從後門進去,在後頭落座了下來。
將布包裡的筆墨紙硯一一擺齊,又擺好了案桌上原本放著的一應書簡。
小廝去解著烏憬身上的狐裘,同拂塵一樣細細說道,“小少爺,您以後的位置就在這了,一人坐著,身旁無人,爺早些時候便同國子學的祭酒說妥,一應事項您無須費心,隻好好聽學便可。”
“學裡敲鐘歇息時,奴會上些茶水點心給您,若是想要出恭,奴會帶您去。”
“您放心,同屋的學子不敢來招您。”
烏
憬點點頭,小聲說了句“謝謝”。
那小廝笑笑,退了下去。
小廝走了,烏憬才有空閒去觀察周圍,同屋的學子大都是十五六的少年,坐姿都不是很規矩,在坐墊上很隨意或曲腿或半躺著,大聲說話的也有,吃吃喝喝的也有。
不過每一個,確實瞧起來都像有錢少爺。
有些人會睨烏憬幾眼,卻無人上來搭話,或者說,不屑於去攀談。
烏憬隻好自己坐著,有些無聊地翻著書簡,好奇地探個腦袋看看門外,他遠遠就能瞧見一支著木杖的白須老人慢慢走來,穿著綠色的官袍,麵容慈和。
等他進門時,敲鐘聲正好響起。
烏憬再一回頭,屋裡其餘人都規規矩矩坐好了,他也忙跪坐起來。
那老頭子樂嗬嗬地看過來,你便是祭酒托給老夫的那位小公子??_[(”
原來不是寧輕鴻直接去尋的嗎?
而是繞了一層關係?
烏憬點頭,“是的。”
他聲若蚊蠅。
老教傅一時聽不清,又問了一遍,學子中不知是誰大聲嚷嚷了一句,“教傅,他說是。”話音剛落,眾人便哄笑成一團。
烏憬被笑得麵上有些發燙,埋下腦袋。
聽見教傅問,“你喚何名?”
烏憬張了張唇,道,“我姓寧,叫……寧憬。”
少年話音剛落,霎時屋裡就靜了。
不知是不是烏憬看錯了,他總覺得剛剛笑他的那些人神色有些驚疑不定,又瞧了他幾眼,不知想到了什麼,閉緊了嘴,扭回了頭。
鴉雀無聲。
老教傅麵色有些變了,又問了一遍,“你姓寧?”
烏憬不知道怎麼了,有些心虛地點頭。
老教傅道,“好,好。”他對眾人道,“今日學得是藍色書封第二十二頁上的詩賦。”
藍色,二十二頁。
烏憬慌慌忙忙去那一堆書簡裡翻,渾然不覺那老教傅正看著他,等他翻好了,才道下一句,“是孟子,公孫醜章的第六節,從右往左起念——人皆有不忍人之心……”
不知是不是烏憬的錯覺,他總覺得老教傅每一個字都說得很緩慢,也不知是不是太過年邁,但又並不像說話不利索的樣子。
但說得再慢,也都是一遍而過。
烏憬為了能記住,用筆尖沾了沾方才小廝磨好的墨,對照著將他熟悉的簡體字寫在了紙上,老教傅念一句,他寫一句。
為了不叫人發現,寫好後還那書簡半掩著,隻在自己要看時,才會偷偷看兩眼。
隻是老教傅一句一句講釋義時,烏憬還在記著字,怎麼也跟不上,忙得昏頭了,也不知老教傅已經說到哪了。
最後隻能自暴自棄地不聽了,自己學自己的。
少年認認真真地學著字,連什麼時候敲鐘都忘了,是前麵人的詢問聲才叫他迷茫地抬起了臉。
他前桌跪坐著的小公子回過頭探究地看著自己,片刻問,“你姓的哪個寧?”又尬笑,“我就問問,問問。”
烏憬把自己那張寫著簡體字的紙張蓋上,抽了張新紙,“我會寫。”他下意識說,又反應過來,搖頭,無措地說,“我寫給你看?可以嗎?”
那小公子直點頭。
烏憬認認真真地把寧輕鴻的“寧”寫在了紙上,“這個寧。”
那小公子奪過紙張,“我看看。”他一拿過來,其餘人都圍了過來,“給我也看看,給我也看看。”
待眾人看清了紙上的“寧”字上,俱都僵了一下臉,吞了吞口水,齊齊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那小公子訕訕把紙還回來,小心翼翼地放整齊,“還給你。”
烏憬滿臉茫然,“怎麼了?”
那小公子直搖頭,“沒事沒事。”他又道,“你有什麼不懂的彆來問我,不是,可以來問我,問他們最好。”他指了一圈的人,又道,“我就不打擾寧小公子了。”
烏憬認認真真看了一眼自己寫的“寧”字,確認沒寫錯之後,才在心裡吐槽了一句。
這些人怎麼這麼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