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憬發現其實病了的寧輕鴻也很好說話。
因為沒什麼精力,很多事都不會分出心神去管去理,隻要旁人不衝撞著他,一般一整日都會靜靜歇著神。
但因耐心極少,隻要稍有冒犯,比平時的懲治是要重許多的,後邊這句是拂塵同烏憬說的,被他記了下來。
所以下人們這時都戰戰兢兢的,儘力減少著存在感,能不出聲便不出聲,平日是如何做的,現下就如何做。
絕不會擾主子半句話。
也隻有烏憬敢觸著眉頭,膽子不是一般的大,睡醒後還發著呆去戳寧輕鴻闔著的眉眼,然後小心地“吧唧”了人一口。
他今日要去上早朝,上完早朝還得硬生生捱著,一邊發呆一邊聽內閣大臣們的小朝會,在宮內用完午膳過後,小歇一會兒,還得聽左相講一個時辰的課。
宮中同寧府離得遠,要是中途回去,怕就趕不及了,他一日都得待在養心殿內。
烏憬悶悶不樂。
寧輕鴻似被人擾醒,輕歎著吻了吻懷裡少年的眉眼。
烏憬又安靜下來,不敢再吵人了。
過了一兩刻鐘後,才偷偷摸摸地下了榻,去外間換好了衣裳,困倦地洗漱完,迷迷糊糊地出府上了馬車,往宮裡去了。
他走後沒多久,大約一刻鐘左右,在寢房門外候著的拂塵突然瞧見眼前的門被人徑直推開。
來人嗓音微冷,靜靜問道,“陛下呢?”
拂塵立即跪伏在地,冷汗直出,“爺,陛下今日要去上朝,才出府上了馬車,進宮去了。”
良久一片沉寂。
拂塵低著頭,餘光瞧見主子身上穿著單薄,僅件雪衣曳地,又硬著頭皮勸道,“爺,天還未亮,風大著,不若您再披件衣裳,勿傷了身子。”
寧輕鴻按了按眉眼間,片刻,“去傳藥膳。”
拂塵立即應是,用完這碗藥膳,千歲爺怕就同往日一般,又要歇一整日。
也不知陛下今日幾時回來,
約莫怕是要入夜之後了。
·
“陛下?陛下——”
打著瞌睡的烏憬倏然回神,迷蒙地眨了眨眼,朝底下看去,“……怎麼了?”
他在早朝時隻用了些糕點,下朝後又吃了些早膳,今日起得早,現下又吃飽喝足了,在小朝會上自然困得緊。
底下的內閣大臣按照往日裡又都是各論各事的,便是他去旁聽,也都是在問寧輕鴻的意見,而沒人提到過他這個天子。
烏憬睡得心安理得。
他恍然聽到這聲“陛下”時,還以為自己尚在夢中,仔細辨認一番,才認出喚自己的是內閣的張學士,好像叫什麼張,張鬆韻。
烏憬埋頭翻了翻寧輕鴻先前給自己的小冊子,他在張鬆韻這二個字的旁邊畫了一個很有特色的小胡子。
又抬眼看了看,底下的張大臣下巴上正好是一撮呈倒二角形形狀的小胡子,烏憬
努力壓製自己的唇角,在心裡重複了好幾遍不能拿彆人的外貌嘲笑人。
才勉強回神過來。
這張鬆韻便是先前寧輕鴻同他說的剿匪軍監官,聽聞當時那跟左相有些交情的將軍在前陣殺敵,而他在後方用著千歲爺的名義安頓收到匪患殃及的百姓,又是賑災又是修複受劫的屋舍,大軍回朝時,當地百姓都高喊著千歲爺的尊稱,一聲聲的九千歲喚得那領頭將軍臉都黑了。
前些日子正好班師回京,趕上重陽歇了二日,這會兒辦好了這份差事,在內閣臣子們中正是風光之時。
可張鬆韻麵上卻看不出半分自得意滿,而是對少年天子也極為恭敬地跪伏在地,“陛下,此時正值重陽秋收之際,隻是北方天氣大寒,地方官員來報,說是百姓耕種的地裡糧食都凍死了不少,若是按照往年的賦稅徭役,怕今年百姓就難過了一些,餓死凍死的,恐不在少數。”
“但若是減輕一二,雖說朝廷年年的稅收之重都在江南地帶,但陛下剛登基未滿一年,正是百廢待興之時,國庫要是空虛……怕……”他長歎一聲,“更彆提若是寒災重了些,還得派京官去振災。”
“若是要體恤百姓,這何時減賦稅徭役?要減輕多少?可要賑災?賑災銀兩又要從國庫撥出多少?怎麼才能讓戶部吐出些銀子來?就連派哪處官員賑災都是要細細考慮的。”
“臣們不敢擅作決斷,千歲爺此時又不在宮中,怕要等爺進宮商議,也得好些時日。”
“不知陛下如何作想?”
這事不算大事,可事關徭稅、賑災,便馬虎不得,總要請幾道禦令下來,才能去做。
烏憬頓了半響,片刻,才撐著氣勢,試探著說道,“你寫一道折子,將此事原原本本地記下來,由……”他咽咽口水,學著寧輕鴻的口吻,“由朕拿給寧卿瞧一瞧。”
他大腦空白一片。
生怕底下人看出他下這道令是因為方才對方說了老長一段話,他還沒聽懂、捋清楚,便說完了。
少年天子的語氣是溫軟的,還帶著些稚嫩,仔細聽,還能聽出幾分緊張。
但底下臣子無敢不從,很快,這道折子便被遞到烏憬手上。
烏憬又看了二四遍,勉強將這事記住了,他怔怔看著折子,又跟個無頭蒼蠅一般,根本想不出解決地法子。
他學了這麼多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