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大家子。(2 / 2)

自古沙雕克反派 紀嬰 14560 字 4個月前

對上施黛含笑的目光,施雲聲磨了磨後槽牙,一言不發彆過頭去。

“雲聲聽說有僵屍,想出來看看熱鬨。”

沈流霜笑道:“畢竟是孩子。”

“誰、誰想看熱鬨?”

施雲聲黑眸晶亮,劍眉蹙緊:“你簡直…七嘴八舌!”

施黛循循善誘,耐心教導:“七嘴八舌不是這麼用的。這種時候,‘實話實說’更恰當一些。”

施雲聲說話不利索,成語更是學得一塌糊塗,時常被施黛糾正。

聞言想也沒想,重新瞪起雙眼,看向沈流霜:“對,你簡直實話實說!”

施雲聲:……

施雲聲:???

意識到自己被壞女人蒙騙,施雲聲朝著施黛齜牙咧嘴。

“宋凝煙是我在鎮厄司的同僚。”

沈流霜笑道:“她年紀雖輕,已是趕屍人中的佼佼者,操縱僵屍很有一手。”

“聽說今夜有人用了傀儡術。”

宋凝煙輕撫那隻名為“青青”的僵屍側臉,打個哈欠:“趕屍人沒法像傀儡師那般操控生人與妖物,卻有個遠勝於他們的優勢——”

宋凝煙道:“傀儡術可供操縱的範圍極其有限,而我們趕屍人,能驅使僵屍行千百裡之外。”

千百裡之外!

施黛眼神一亮:還能長途運輸!

“我與黛黛已想好招牌,就叫‘送了麼’。”

孟軻雙手環抱,倚靠闌乾:“唯一的難題,是僵屍行於街頭,會嚇著路人。”

施黛道:“不如讓僵屍穿上特製服飾,彰顯送貨員身份。黃色長衫怎麼樣?比較顯眼。”

默默傾聽的阿狸:……

送了麼,黃色長衫,它聽著為何如此耳熟。

用著餓了麼的招牌,卻讓僵屍穿戴美團的黃色製服,這何嘗不是一種腳踏兩條船。

施黛剛剛歸家,沒見過僵屍的行動,滿目新奇:“能讓它再跳一跳,讓我看看嗎?”

宋凝煙並未言語,手中現出一張符籙,貼在僵屍青青的後背上。

得到指令,青青渙散混濁的眸底溢出一線明光,輕鬆躍上圍牆。

施黛十分捧場地開始鼓掌。

僵屍是身死之人,不如活人思維敏捷。青青用了好幾息功夫,才明白她的動作屬於誇獎。

青灰臉龐淌過一抹僵硬微笑,僵屍再次一躍而起,跳上鋪滿落雪的高聳房頂。

“不錯吧?”

沈流霜為施黛整理好淩亂的額發,尾音含笑:“青青一直很厲害,是鎮厄司中的能工巧僵。”

又開始了,稀奇古怪的成語。

身為她朝夕相處的同僚,宋凝煙始終沒能習慣此人詭異的措辭風格,聽沈流霜出聲,嘴角一抽。

剛想問問身旁的孟夫人,如此特立獨行的說話風格是如何練就,就聽施黛笑了笑。

“你好厲害!”

她穿著件毛絨絨的兔毛披風,整個人如同一隻雪白兔子,仰望房頂迎風而立的僵屍,雙手比出心形:“今後辛苦你啦。”

青青參不透這個動作的含義,感受到施黛的親昵,歪了歪腦袋,學著她的動作笨拙比劃一個愛心。

施黛一喜:“它在對我僵心比心。”

宋凝煙:……?

你怎麼也不對勁?

“厲害吧?”

一旁的孟軻笑眯眯緊隨其後:“若能將‘送了麼’做大,點屍成金,咱們的薪錢必能薪薪向榮。”

宋凝煙:……

原來是家族遺傳。

所以這幫人是跟您學的嗎!

下意識地,宋凝煙看向沉著一張臉的施家弟弟,施雲聲。

聽說這孩子被狼群養大,說話磕磕巴巴。

施雲聲正立於廊下,小臉緊繃,脊背挺得筆直。

見他遊離於氣氛之外,沈流霜將桌上一顆小果子遞到他嘴邊,被施雲聲一把奪過。

“不用你喂。”

施雲聲惡聲惡氣,拿著果子一口咬下:“我自食其果。”

宋凝煙:……

得嘞,這還不如諧音。

你們這一家子的語言係統,著實有點兒混亂。

眉心輕輕一跳,宋凝煙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眺望屋頂上的僵屍青青。

聽孟夫人說起僵屍送貨,她起初覺得天方夜譚,可如今看來,似乎的確有錢途可循。

聽孟軻與施黛一番天花亂墜誇下來,連她都有些僵信僵疑……

呸,她為什麼也開始了!

宋凝煙默默挪動腳步,離那一大家子人遠上一些,避免出現人傳人現象。

“有個問題。”

宋凝煙深呼吸:“若距離過遠,趕屍人對僵屍的感應會逐漸減弱。我從未操縱它行動太遠距離,今夜想試試極限。以防青青走失,需一人被它背起,時刻監視——有誰願意麼?”

*

鎮厄司沒能尋到那名操縱妖邪的傀儡師。

對方早有準備,用了術法隱匿蹤跡。

江白硯回到施府時,已入子時。

院中嘈雜,聚了不少人。他厭煩熱鬨,並未靠近正門,自後院圍牆翻身而入,獨自回房。

他的步子有些艱難。

種下血蠱後,每隔半月,他需飲下施黛鮮血,否則痛不欲生。

蠱毒發作於回府路上,起初是手腳發麻,待麻意加劇,成了鑽心刺骨的痛。

房門被輕輕闔上,屋內並未亮燈。

當視野之中唯餘黑暗,遍布四肢百骸的劇痛便尤其明顯,織成撲麵而來的巨網,將他渾然籠罩、寸寸侵蝕。

沉寂夜色中,響起微弱喘息。

緊隨其後,是一聲極低的笑音。

直至此刻,江白硯終於露出今日以來第一個純粹的笑,薄唇微勾。

他並不厭惡疼痛,或是說,熱衷於此。

兒時被邪修囚禁於暗室之內,每日相伴於身的,唯有痛楚與傷口——

那是他感知外界的唯一方式,讓他在亙久的孤獨與寂靜裡,生出自己仍存活於世的恍惚。

疼痛愈烈,喘息漸重,喉結上下滾落。

唇瓣不知何時被咬破,鮮血浸透蒼白唇色,暈在那顆小痣邊緣,如白梅之上一點朱砂。

還不夠。

自袖口抽出小刀,輕車熟路劃破小臂,於傷痕累累的身體上再添一道血口。

他已經這般痛,為何仍感受不到“活著”?

刀鋒寒芒乍現,即將再次刺透皮膚。

毫無征兆地,窗外響起一陣嘩啦巨響。

邪祟嗎?

江白硯眸色沉沉,將小刀收入袖中,抬手開窗。

窗外是他院中鬱鬱蔥蔥的竹林。

即便入了深冬,青竹仍是一片欲滴翠色。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知為何落在竹樹之中,烏發淩亂散落,腦袋上趴著隻胖狐狸。

施黛。

而她身下被竹子卡在中間,橫衝直撞、以扭曲姿態奮力掙紮的是——

僵…屍…?

施黛她,騎著…一隻蠕動的僵屍?

有短暫一息,強烈的困惑甚至蓋過了疼痛。

江白硯啞聲:“施小姐。”

施黛也瞧見他,咧開嘴角,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

如宋凝煙所說,僵屍經過長時間奔跑跳躍,會與趕屍人的感應漸漸減弱。

青青從最初的生龍活虎,成了此刻這找不著東南西北的虛弱模樣,在回程時從圍牆跌落,卡進竹林裡頭。

然後開始僵屍大戰植物。

江白硯:……

眼前的景象過於離譜,他寧願相信,這是因疼痛滋生的幻覺。

早些時候的雷聲已然退儘,天邊現出一輪昏黃月亮。

借著月光,施黛遙遙望見江白硯的臉,蒼白得像紙糊一樣。

等等。

猝然意識到什麼,施黛摘下青青背上的符籙,輕盈一躍而下,小跑至江白硯窗邊。

大昭的年輕男女常備熏香,施黛腰間係著個香囊。

冬夜幽寂,縈繞他身側的唯有血氣與寒潮。施黛靠近時,清雅梅香如一瞬清風,拂在鼻尖上。

與他渾然不同的氣息,帶來領地被隱秘侵占的錯覺。

他並不喜歡。

疼痛到極致,凝出隱晦殺念,江白硯眸底暗色漸濃,視線落在她纖細脖頸。

他渴求她的血。

“江公子。”

施黛問:“是不是血蠱發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