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 煙花,贈施小姐。(2 / 2)

自古沙雕克反派 紀嬰 14636 字 8個月前

當年眉目稚嫩的少女如是道:“我是姐姐,要護著你的。”

原主與她關係要好,作為回贈,每年會為沈流霜準備禮物。

“今年是失傳已久的絕版話本。”

施黛揚起嘴角,神秘兮兮:“你找了很久的那一套,精裝版。”

她眼尾的弧度柔潤漂亮,這樣笑開,目如新月,雙頰瑩白,像隻邀功的貓。

沈流霜噗嗤笑出聲,沒忍住捏了捏她的臉。

剛走下後山,居然遇上孟軻與施敬承。

“又去看煙花了?”

孟軻似是候了許久,發間沾染幾點風雪:“沒凍著吧?”

施敬承擋在風來的方向,正為她拂去鬢邊的落雪。

施黛好奇:“爹娘來這兒做什麼?”

問完才迅速想起,後山緊鄰著江白硯的院落。

“你們全都跑沒了影兒,留下我們孤父孤母陪著客人,好絕情。”

孟軻佯裝心痛,右臂一抬,現出幾個碩大的紅包:“我們來給白硯道賀新年。”

江白硯抬眼。

“來來來,把紅包收下,這是我們的心意。”

孟軻的嘴閒不下來,論口齒伶俐,比施黛更勝一籌:“白硯年紀輕輕便才華超眾,我與你師父很是喜歡,今後若有不順心的事,儘管來找我們就好。在這長安城,我從小就打遍天下無敵手……”

施敬承乖乖聽她劈裡啪啦說完,溫聲補充:“夫人說得對。你在長安不必拘束,無論遇上何事,都有我們。”

看著娘親手裡那抹紅,施黛眼中露出清澈的向往。

孟軻揉了把她腦袋,將剩下幾個紅包逐一分發給小輩。

隨後又是一陣嘰嘰喳喳。

時而是施黛饒有興致說起施雲聲的那幾句“哥哥姐姐”。

時而是施雲聲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從喉嚨裡發出的羞惱咕嚕。

一大家子你一言我一語,夾雜有沈流霜的低語,孟軻的驚歎,以及施敬承若有所思的低笑。

江白硯置身其中,靜默無言。

他是條無家可歸的野狗,在外漂泊慣了,倒也從不覺得苦悶。唯獨今時今日,無端生出茫然。

他不知如何消解,習慣性握上腰間劍柄,觸感冰涼,令他回憶起持劍割開血肉時的舒暢。

江白硯迫不及待想去破壞些什麼東西,人身也好,邪祟也罷,唯有痛意與殺伐的快意,能逼退煩悶思緒。

這是他從小以來的習慣,若說有彆的什麼法子可以疏解情緒——

江白硯一概不知。

“已近卯時,守歲差不多結束了。”

孟軻懶洋洋打個哈欠:“時候不早,你們早些歇息吧,彆累著。”

除夕過得喜慶也疲累,熬到這個時候,連施黛肩頭的小白狐狸都快撐不下去,眼皮子上下打架。

將阿狸小心抱在懷中,施黛最後看了看江白硯。

她雖然困倦,精神氣沒半點頹散,被冷風吹得一顫,語氣清悠帶笑:“江公子,新年快樂。”

江白硯靜靜看她,忽然低聲道:“施小姐想要什麼?”

施黛:“啊?”

“施小姐贈我傷藥,為我療傷,予我銀錢。”

江白硯說:“沒什麼想要的麼?”

他問得直白,語氣清而冷,似深冬寒雪,聽不出喜怒。

世上的一切都有明碼標價,這一點,江白硯心知肚明。

邪修教他劍術與邪法,是為了將他培養成一把殺人殺妖的刀;施敬承把他留在施府,全因與江家有私交。

施黛是為了什麼?

在他身上,沒有任何可以被她所圖之物。

施黛一愣。

施黛大腦飛速運轉。

她在被愛意包裹的環境裡長大,受過不少人的好意與恩惠。在她看來,施予善意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江白硯幫過她救過她,施黛理所當然要對他好些。

但江白硯的認知,與她截然不同。

他的大半生都在被人利用,很難相信純粹的好意。如果她說“隻是想對你好,什麼也不要”,江白硯肯定會胡思亂想,覺得她另有所圖。

再說,施黛自己也覺得肉麻。

那種話怎麼聽怎麼曖昧,她才說不出口。

用毛領將自己裹緊一些,施黛想了想,脫口而出:“嗯……想要天上的星星。江公子能摘就去摘吧。”

從未料想過的回答。

好不容易沉澱的思緒再度被打散,江白硯低低笑出聲:“星星?”

他何其聰慧,瞬間明白了施黛的意思。

星辰遠在天邊,世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摘到——

正如他方才提出的問題,她沒什麼真正想要的,所以給不出答案。

這是在堵他的嘴,讓他今後不要再說類似的話。倘若再問,恐怕會得她一句“想要星星啊,江公子與其在這兒問我,不如去摘”。

一句話將他的懷疑猜忌徹底堵死,麵對這種要求,他的確啞口無言。

目光落在施黛眼裡,江白硯一瞬不瞬凝視許久,想找出些不同尋常的、被刻意偽造出的情緒,卻什麼也沒窺見。

指腹拂過劍柄,心中躁動漸漸平息,下一刻,又滋生愈發洶湧的暗潮。

江白硯道:“……好。”

*

時候不早,阿狸已經沉沉睡去。

施黛抱著小白狐狸,與沈流霜走走停停閒聊一會兒後,獨自走回自己的小院。

她的院落在施府東側,需要經過池塘與梅園。

現在是深冬,池塘浮著層冰碴,萬物蕭索,梅花開得正盛。

大昭的除夕講究守歲,每逢今晚,家家戶戶都要點燃燈火。

小道上的燈籠燃儘了幾盞,餘下的火光昏幽,在夜色中朦朦朧朧,輕薄如霧。

這地方又靜又黑,施黛不由自主加快腳步,走著走著,動作突然頓住。

天邊有異。

起初是一瞬白光劃過穹頂,浩蕩清絕,如月落山穀,驅散暮靄沉沉。

緊隨其後,白芒如煙火綻開,竟溢散出點點淡金流暉,即便是這條幽暗小路,也被照成白晝般的亮色。

好漂亮,這是新型的煙花?可看這鋪天蓋地的陣仗……

不對。

猛然意識到什麼,惺忪睡意消散大半,施黛立刻清醒。

這種感覺……分明是劍氣!

劍氣本是淩厲駭人之物,居然被人用作劍陣,儘數鋪展在半空之上,看樣子沒想傷人,反而像在——

施黛大腦宕機一下。

像在放煙花。

誰敢這麼玩兒?這麼強勢的劍氣,一定是個高手吧?

她看得新奇,腳步更輕幾分。穿過梅園,行過小徑,在自己的院落前,施黛遙遙望見一道人影。

少年身形頎長,眉眼掠著變幻的光影,因裹挾劍氣,如同一把蘊藉殺意的刀。

但江白硯的神色又頗為懶散,垂眸斜倚於樹下,正隨手把玩著一張劍符。

察覺她來,江白硯微微抬頭,一伸手,扔來個緋色的紙封。

他扔得很準,施黛匆匆將它接住。

是紅包。

一個比她給江白硯的,起碼厚了三倍的紅包。

——新!年!迎!財!神!

施黛睜圓雙眼:“江、江公子?”

許是覺得她這副表情有趣,江白硯低笑一聲,捏碎手中劍符。

除夕之夜,長安城康衢煙月,遠處煙火接連綻放。

當符籙碎開,漫天劍陣轟然催動,以施黛的小院為中心,湧來縷縷疾風。

劍氣勾纏雪光,混雜淺淡梅香。

江白硯立於其下,鬆開手掌,劍符已碎作齏粉。

他從不虧欠彆人的情分。哪怕施黛不要回報,江白硯也無法心安理得接受饋贈。

那讓他生出一種,自己處於弱勢、被人憐憫的錯覺。

江白硯厭惡這種感受。

一報還一報,施黛贈他紅包、領他去放煙花,按理來說,他應該回饋同等的、甚至更多的報酬。

可他不懂風花雪月,唯識劍與血。

思來想去,乾脆以劍為陣,回贈一場煙火。

說來可笑,他這雙手常年浸淫在血汙裡,習慣了殺戮,竟連尋常的謝禮也無法拿出。

不過……既然送了,自然要送最好的。

漫天星辰緩緩流淌,劍光橫生,流瀉如潮。

隻瞬息,竟蓋過滿城煙火的流光溢彩,璀璨奪目。

施黛看得怔然,說不出話,心口怦怦一動。

“煙花,贈施小姐。”

煙火下看人,總比平日多幾分顏色。

江白硯笑意疏懶,黑發繚亂,立於洶湧劍氣中央,神態是遊刃有餘的桀驁。

明暗交疊,流光自他眉間淌過,映出那雙桃花眼和頰邊酒窩,豔如春夜海棠。

實在灼目。

“願小姐——”

江白硯淡聲道:“前路通明,歲歲無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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