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醺的狀態最適合睡上一個好覺。
從江白硯的小院離開,施黛洗漱上床,舒舒服服伸了個懶腰。
懷裡的阿狸已經熟睡,她睜著一雙眼,凝視窗外的夜色。
酒後的意識混亂不堪,不知不覺,施黛又想起江白硯。
擦藥時,他說她的力道可以重些。
這是什麼意思?上藥不是越輕越好嗎?就算他再不怕疼,也不應該提出那種要求吧?
太奇怪了。
還是說,江白硯僅僅在開玩笑?
施黛翻了個身。
還有他手臂上的刀痕。
江白硯在兩天前受傷,這段時間,一直用鎮厄司的上等藥膏包紮療傷。
簡單的磕碰,能讓傷口變得那麼血肉模糊嗎?
想不通,好難懂。
江白硯身上有太多謎團,即便笑意溫和、麵對麵站在她身前,施黛也覺得,兩人之間隔著層虛無縹緲的霧。
她思來想去得不到結果,乾脆兩眼一閉,放任自己睡去。
施黛沒有探究彆人隱私的愛好,江白硯不願透露的事情,她不打算刨根問底。
現在的相處方式就很好,大家一起在鎮厄司查案,江白硯教她畫符、陪她捉妖,倘若江白硯有難,施黛也會全力相助。
一覺睡醒,已是第二天正午。
落雪小了些,天地皆銀裝,被和煦日色照得銀光閃閃。在這樣的天氣下,心情自然而然變得很好。
昨晚的醉意消散殆儘,施黛神清氣爽,前往膳廳。
其他人都已落座,她是最後一個到。
孟軻懶洋洋靠在椅背,看見她來,朗聲笑道:“黛黛昨夜去醉香樓,感覺如何?”
“這是黛黛的第一場慶功宴吧?”
施敬承給她夾了塊愛吃的蜜糖酥餅,想到什麼,沉吟一聲:“我記得,白硯也是。”
施黛叼著酥餅,含含糊糊:“也是?”
江白硯在鎮厄司裡待了兩三個月,破過好幾起大案子,在此之前,居然從沒參加過慶功宴?
她望向江白硯所在的位置。
昨夜醉了酒,加上傷口惡化,江白硯今天的臉色比以往更白,平添病氣。
他吃飯的動作頗為斯文,睫毛微垂,模樣溫潤乖巧。
覺察她的視線,江白硯抬頭。
“他是出了名的難約。”
施敬承麵露無奈:“我聽鎮厄司中的同僚說,次次邀請他,沒一回成功過。”
說完衝施黛笑笑:“近日長安城裡熱鬨,你們多同他出去逛逛。”
他知道江白硯這孩子過得苦,獨來獨往慣了,不愛與人接觸。
施黛曾經對他頗有微詞,經過傀儡師和蓮仙的案子後,兩人的關係好了許多。
這是個好兆頭。
施敬承滿意地想,並肩作戰是相互了解、增進關係的捷徑,長久以往,定能發展出同甘苦
共患難的鐵血戰友情。
施黛自然點頭:“江公子,西市西市!”
她說得沒頭沒尾,江白硯能聽懂其中未儘的意思。
背著施黛夜行長安時,她在他耳邊絮絮叨叨,說過不少西市的好去處。
再看她的雙眼,清越柔軟,盛滿冬日暖融融的陽光,明顯在問他:
想不想去?我們什麼時候去?去吧去吧。
江白硯輕扯嘴角:“聽施小姐安排。”
“流霜姐姐和雲聲,”施黛問,“昨晚怎麼樣了?”
她送江白硯提前歸家,醉香樓裡後來發生的事,施黛一無所知。
“還成。”
沈流霜容光煥發,如春山含笑:“昨夜所有人都很儘興。”
施雲聲:……
他眼下有兩個不明顯的黑眼圈。
昨晚的慶功宴到了後半段,堪稱群魔亂舞。
白輕用設陣的靈線翻花繩,活生生翻出整座縮略版本的長安城,最離譜的是,還帶房屋和草木。
靈線占據大半個雅間,當店小二推門而入,以為誤入蜘蛛精的盤絲洞。
陳澈喝到一半沉沉睡去,閻清歡抱著一根柱子叫娘親,宋凝煙異常亢奮,騎在僵屍背上乘風而去,聲稱要前往萬裡之外的海邊。
最後隻剩下爛醉如泥,卻一直在喝的柳如棠。
和一直在喝,卻醉意全無的沈流霜。
在群雄爭霸的亂局中獨占鼇頭,不外如是。
施雲聲很認真地想,從沒有人告訴過他,酒是這麼可怕的一種東西。
沈流霜更可怕。
“喂。”
咽下一塊甜糕,施雲聲道:“今日練武場,比不比?”
施黛不用想也能猜到,這話是在對江白硯說。
俗話說得好,刀劍不分家。
她弟弟自從第一次見到江白硯,就懷著一股不服輸的勁,時常與後者切磋比試。
雖然沒贏過,但施雲聲毫不在意,反而愈挫愈勇——
他堅信自己不可能比用劍的差。
“比試?”
想起昨晚江白硯右臂的慘狀,施黛脫口而出:“江公子手上有傷,今天拿不了劍。”
略微蹙眉,施雲聲扭頭轉向江白硯,用不解的眼神無聲問他:
你怎麼又受傷?
“無礙。”
江白硯神態自若:“我會些左手劍。”
他曾被邪修培養成一把刀,為那人誅殺妖邪,奪取邪術所需的天靈地寶。
因為時常受傷,偶爾右手半廢,便用左手握劍。
江白硯說這話,是答應的意思。
“沒關係嗎?”
孟軻擔憂道:“你的傷勢恢複得如何了?”
比起人族,鮫人的自愈能力更強。
江白硯頷首笑笑:“都是皮外傷,夫人不必掛懷。”
施黛瞥向他的右臂。
這也能叫皮外傷?
看來江白硯活得再通透,也不懂愛哭的孩子有糖吃。
“我昨夜還見他右臂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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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軻立馬警覺:“刀傷!”
施敬承若有所思:“失血太多。”
孟軻:“今晚吃點補血的,紅棗燕窩粥?”
“夫人說得對。”
施敬承:“豬肝也行。”
施雲聲:……
想象出鮮血淋漓的畫麵,施雲聲遲疑開口:“要不……今日不比試,隻喂招。”
“喂招”並非對抗,更類似於溫和的教學,不費神費力。
江白硯出劍攻擊,施雲聲呈防守態勢,一招一招去接,從而見招拆招。
由此,既能學習江白硯的身法,又能對自己的刀法掌握更加透徹。
在以往,施雲聲從沒對江白硯提出這種請求。
“雲聲乖。”
施黛大感欣慰,摸一把小孩毛茸茸的腦袋:“學會體恤哥哥了。”
“才沒有。”
被直截了當戳穿心思,施雲聲迅速彆開臉:“我隻是、隻是昨夜太累,沒力氣跟他硬碰硬打而已。”
誰體恤江白硯了?
他才沒那麼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