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黛想用符籙卻用不了,手癢心也癢,隻能老老實實當氣氛組:“好厲害!”
江白硯眸色微動,看她一眼。
“雕蟲小技,不足掛齒。”
衛霄得意甩開額前一縷亂發,賣弄般轉了個劍花:“你們當心,或許有邪祟從後方來。”
江白硯頷首:“後方我來。”
侍衛阿言擅長劍法,懂些降妖除魔的招數,他收斂攻勢去打,不至於引起衛霄和虞知畫的懷疑。
“沒問題。”
衛霄抹一把額頭細汗,看向施黛:“我給你的保命符籙,用光了嗎?”
施黛微愣。
符籙?衛霄曾給過衛靈符籙?
無論虞知畫還是柳如棠,都沒提過這件事。
施黛不清楚所謂的“保命符籙”究竟是什麼符,避免胡說八道崩人設,含糊應下:“嗯……用光了。”
衛霄不過隨口一問,聽罷朗然笑笑,遞來一把小刀:“好好待在我們後邊,有事喚我。這把刀,你留著防身。”
前方的虞知畫還在與更多邪祟纏鬥,他說完輾轉騰挪,揮劍入局。
四人聚在一處,活人氣息濃鬱,引來一個接一個怨鬼與妖邪。
江白硯回身,僅憑一陣突兀的風,頃刻斷出邪祟襲來的方向。
斷水直刺邪祟咽喉,他出劍的速度乾淨利落:“施小姐,當心。”
江白硯沒多留,身如清鴻白絮,熟稔前攻。
在他看來,此地的邪祟稱不上棘手,如何壓製實力,才是應當在意的事。
堪堪壓下五成,劍意冰冷,疾風流轉,輕而易舉劃開一隻妖物的皮肉。
江白硯眼中漸生困惑。
他慣於在殺戮中尋得快意,劍鋒割破邪祟身體,理應讓他心底熨帖。
而今卻隻覺困頓。
胸腔裡如有連綿鋪陳的棉絮,死死壓入心尖,上不去下不來,連呼吸都不暢快。
他分不清何為所求,仿佛有彆的某種事物淩駕於殺伐之上,求不得,觸不到,百轉千回,平添苦厄。
他在期許什麼?
又一隻邪祟被一分為二,身後席卷冷峻罡風。
殺意如高山傾頹,欲將他撕裂。
未待江白硯轉身,邪祟竟已發出慘叫——
施黛找準
時機,趁它一門心思偷襲江白硯,來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與邪祟近身相搏,陰冷感從腳底直衝腦門,漫開毒蛇一樣瘮人的風。
施黛習慣遠程揮符,這會兒顯然不大適應,屏住呼吸,把刺進它體內的小刀用力壓深。
這是隻擁有實體的妖祟,刀口沒入心肺,逐漸沒了氣息。
“後麵還有我。”
施黛仰頭,晃了晃手裡寒芒閃爍的小刀,輕挑眉梢:“你儘管前行便是。”
這是不久前,江白硯曾對她說過的話。
如今回贈給他,恰到好處。
少年眼中疑慮未消,一瞬不瞬凝睇她半晌。
心緒難明,江白硯沒應聲,自喉間溢出低不可聞的輕笑。
這次的纏鬥持續不到一盞茶的時間,等邪祟退散,廊間血色斑駁、一片狼藉。
“總算結束了。”
衛霄把幾人巡視一通,確認無甚大礙,講話劈裡啪啦:“你們受傷嚴重嗎?嘶……那隻鳥抓得好疼。”
虞知畫語有無奈:“我看看。”
衛霄樂顛顛伸出手臂。
施黛默默後退,避開兩人之間過於濃稠的氛圍,看向江白硯。
他有意藏鋒,身上不可避免出現幾道血痕,萬幸都是小傷,流血不多。
施黛目光上移,指指他側臉:“江公子。”
江白硯聽她小聲:“你臉上有道口子,在流血。”
應是被爪子抓出的痕跡,血液刺目,快染紅小半張臉。
施黛說著低頭,從袖中掏出一塊雪色玉梨花方帕,遞向他身前:“你擦擦吧。”
一句話說完,恍惚覺得此情此景十分眼熟,她頭一回見江白硯時,在那座廢棄荒宅裡,也曾試圖遞他手帕擦拭血跡。
……結果被毫不留情直接拒絕了。
施黛悄悄抬眼,觀察他神色。
少年人的指節冷白如玉,輕輕覆上手帕:“多謝。”
然後接過帕子,在側臉胡亂一抹。
顯而易見,江白硯對此沒什麼經驗。
原本隻是往下蜿蜒的血漬,被他信手擦拭,幾乎暈染上半邊臉頰,像塗了蹩腳的胭脂。
施黛看得噗嗤一笑:“不是……哪兒能這麼擦?我來吧。”
長睫輕顫,江白硯沒吭聲,把手帕遞還給她。
他身量太高,後知後覺應當俯身,貼近了,又聞見若有若無的梅花香。
施黛抬手,小心翼翼拭去他頰邊血跡。
不疼,很輕,蜻蜓點水的觸感,竟讓他心底隱有充盈之意。
“施小姐。”
江白硯道:“方才太危險。”
他說得簡潔,施黛卻立馬明白意思。
邪祟來襲,危機重重,她用不了術法,應當乖乖在後方待著。
“我是沒靈氣,不是沒用。”
施黛揚起下巴:“剛才那一招出奇製勝,厲害吧?”
是得意洋洋的情貌,脖頸稍抬,連帶額前卷翹的碎發也飄悠晃蕩,在視野裡幽微掃過。
江白硯隻笑:“嗯。”
垂眸看去,是她繡有花枝的輕盈帕尖。
手帕單薄,被染作輕煙般的淺白色澤,那束生機蓬勃的花朵便尤其明顯——
似在他心口悄然紮根,生出隱秘枝芽。
澀而癢,無端叫囂著索取更多。
“施小姐,”鬼使神差,江白硯低聲開口,“弄臟手帕,待出鬼打牆,我為你清洗。”
施黛:“嗯?”
“不用。”
沒料到他會說出這種話,施黛笑出兩顆白亮虎牙:“江公子的手適合握劍,洗帕子很簡單的,我來就行。”
然而話音未落,手帕已被他握入掌心。
五指合攏,輕撫那片觸感陌生的溫熱柔軟,江白硯尾音含笑,似有戲謔,亦有幾分不甚明晰的綺麗蘊意:
“洗施小姐的手帕,比握劍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