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2 / 2)

自古沙雕克反派 紀嬰 21292 字 4個月前

閻清歡聽得入神,琢磨一下那含糊不明的“七日”,往江白硯身側縮了縮。

“確是邪法。”

江白硯淡聲:“不少邪修以血肉為祭,人血不夠,便用貓狗代替。”

沈流霜頷首:“她既然能殺人……利用心因法,製造這起連環殺人案,倒也有跡可循。”

“是錦娘的話,很多細節都能說通。”

柳如棠道:“長安城接連死去好幾l人,鎮厄司著手調查。她定然憂心被查出,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殺掉客棧裡的所有人,從此抹去自己的痕跡。”

“老板娘不是說過嗎?錦娘無父無母,如今與世間唯一的聯係,隻剩君來客棧。客棧一滅,沒人知道她的身份和行蹤。”

她摸摸下巴:“要不然,幕後凶手為什麼偏偏選中了這家客棧?”

施黛低低嗯了聲。

凶手為何選在君來客棧動手,是困擾她很久的一個疑點。

這家客棧立於長安郊外,雖則偏僻,但不至於人跡罕至。

比它更不易察覺的地方有很多,比它更容易襲擊的地方也有不少——

君來客棧有什麼特殊之處?

如果凶手是錦娘的話,按照柳如棠的推論,說得通。

“的確如此。”

沈流霜表示讚同:“衛霄和虞知畫沒有作案時機,如果韓縱的嫌疑能被完全排除,錦娘就是板上釘釘的凶手。”

現在邪祟來襲,她竟一個人單獨回了屋。

單從這一點來看,就很不正常。

“對了。”

施黛左右望了望:“在這間屋子裡,你們找到什麼?”

“是打獵的器具,和烤製食物用的香料。”

閻清歡老實回答:“還有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

他行至桌前,打開一個小布包:“喏,在這裡麵。這是虞知畫帶來的包袱。”

施黛湊近打量。

布包裡裝著零散的小物,有香料圓盒,一塊繡有桃花的手帕,一把木梳,一瓶金瘡藥。

沒有值得在意的地方。

“還有這個。”

閻清歡從懷裡取出一個香囊:“是虞知畫和衛霄的祈願箋。”

打開香囊,他取出祈願箋。

是一張淺緋色的箋紙,瞧上去已有些

年頭,泛出淡淡的黃。

紙上寫有一行小字▲▲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施黛定睛看去,是《西洲曲》中的一句。

【南風知我意】。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沈流霜俯身,指尖挑起祈願箋下角:“從寺裡求來的姻緣箋……看樣子很舊了。”

“虞知畫和衛霄都很寶貝它。”

閻清歡撓頭:“我拿到的畫境提示是,衛霄身受重傷,一直把它攥在懷裡,躺在床上祈禱虞知畫平安。”

真夠恩愛。

施黛認真打量了會兒:“這對未婚夫妻是青梅竹馬嗎?這張紙,少說也有好幾l年了吧?”

“不算青梅竹馬。”

柳如棠詳細盤問過當晚客棧裡的所有人,最有發言權:“他倆認識大概有五六年,日久生情嘛。”

衛霄和虞知畫的房中並無貓膩,最後的嫌疑也被排除。

“終於——!”

柳如棠握拳,乾勁十足:“隻差韓縱,馬上就能結案了!”

這樁案子忙得她焦頭爛額,等結束後,她要好好犒勞自己和白九娘子一頓。

沈流霜輕挑眉梢,故意逗她:“當心在韓縱身上,出現意想不到的反轉哦?”

柳如棠迅速捂住她嘴巴。

閻清歡在一旁默默咽了口唾沫。

他看斷案話本子這麼多年,總結有以下三條經驗:

第一,某人遇害,丈夫或妻子九成概率是凶手。

第二,倘若一具屍體麵目全非,身份必然被調換。

第三,太過順利的案子,到後來鐵定出事,打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閻清歡決定不烏鴉嘴,把話吞進喉嚨。

“距離第三波邪潮,還有一段時間。”

沈流霜笑笑:“大家辛苦這麼久,短暫休息一會兒吧?聽說第三波的邪祟攻勢很凶,當心莫要受傷。”

“我去大堂候著。”

柳如棠:“看看有沒有其他形跡可疑的人。”

幾l乎所有客人都被老板娘帶去了一樓,她待在大堂,能把眾生相儘收眼底。

“我在二樓轉轉,順便休息會兒。”

在鬼打牆裡受驚又受累,直到現在,施黛的腿仍在發酸。

她說著側目,笑意清淺:“江公子要一起嗎?我們討論討論,待會兒怎樣接近韓縱。”

此話一出,引來四道蘊意迥異的視線。

沈流霜怔忪蹙眉:是單獨邀約?

柳如棠兩眼發亮:是單獨邀約!

閻清歡敬佩握拳:不愧是施小姐,明明疲憊至極,已經在為第三波邪潮做準備了。

他也要努力調查!

江白硯抬眸,正對她的杏眼。

施黛嘴角是一貫噙著的微笑,好似小雪消融,雙目黑白分明,眼尾勾出彎彎弧度。

不知為何,江白硯卻覺出幾l分沉鬱色調。

但他還是應道:“好。”

*

二樓寂靜無人,施黛腳步慢悠悠,在廊間緩緩踱步。

江白硯行於她身側。

“江公子的傷勢如何了?”

施黛看他一眼:“被邪氣入體,還流了那麼多血,閻公子怎麼說???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是蘊藉關切的眼神,與平常無異。

江白硯輕聲應道:“無礙。他贈我滋補氣血的丹藥,服下後好轉許多。”

“這樣就好。”

施黛拿著鑰匙,打開衛靈房間,給兩人各倒一杯茶:“江公子告訴閻公子,你的傷口滲進過邪氣了嗎?”

江白硯:“並未。”

施黛掀起眼睫,目露困惑。

“邪氣已被剜除,無需在意。”

江白硯笑笑:“施小姐的傷勢如何?”

看出來了。

這是在轉移話題。

施黛抿下一口涼茶,頓時清醒。

她在鬼打牆裡被保護得很好,身上僅有幾l道刮傷的小血痕。

江白硯回房時,沈流霜幫她仔仔細細處理過。

“我能有什麼事。”

施黛不動聲色,把話題拉回去:“江公子的傷比我重得多。對了,你不是被貓咪撓過一回?那裡還好嗎?”

因她一句話,手背的傷口漫出痛與癢。

江白硯指節微動:“不礙事,這是小傷。”

施黛皺皺眉,小聲應答:“小傷?我記得當時在廚房,你流了好多血——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被貓抓成那樣的。”

她頓了頓:“邪氣入體,也是第一次看到。”

房中燭火輕搖,模糊光與暗的界限。

明暗交錯的角落聚出一條細線,曳動拉拽,悄寂無聲。

倒映在地麵的影子,也被扯得輕輕一晃。

施黛說得隱晦,話語在他心尖幾l番彈拽,不必句句分明,便已觸及某個晦澀難言的秘密。

江白硯向來是個聰明人。

有時糊塗未嘗不好。

“……施小姐。”

他低聲:“想說什麼?”

施黛握了握右拳,聽見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

天地可鑒。

她表麵看上去雲淡風輕,其實心裡緊張得要命,緊緊繃成一根弦。

這輩子連發脾氣都很少有過,更彆提當下的當麵對質。

她經驗為零。

“我——”

勉強穩下心神,施黛定聲:“我想看看你被貓抓出的傷口,可以嗎?”

耳邊安靜一息。

然後是兩息,三息。

滿室闃靜裡,她聽見江白硯的一聲笑。

“施小姐最好彆看。”

他嗓音淡淡,笑意像自嘲:“刀傷醜陋,許會將你嚇到。”

刀傷。

什麼刀傷。

——還真是刀傷?

沒料到他竟坦白得如此直言不諱

,施黛反倒一怔。

半明半昧的光影一觸即破,半遮半掩的氣氛碎了個徹底。

江白硯立於燭火下抬眸,雙眼微挑,斂有薄光。

他輕哂:“施小姐如何知曉的?”

施黛與他對上視線:“……被普通邪祟所傷,不會感染傷口。”

彼此都已把話攤開,她想起江白硯肩頭烏黑的血漬,愈發氣惱:“你為什麼、為什麼這樣?”

因為他不正常。

江白硯垂眼,沒讓她看清眸底情緒——

如同一片深不見底的漆黑沼澤,生有尖銳的刺,堆滿臟汙不堪的泥。

“因為如此,能令我心覺快意。”

他語氣平靜,仿佛並非在說自己:“施小姐,每次痛到極致,我便生出歡愉。我就是這樣的人。”

他把心中惡念一層層向她剝開,展露連自己都厭惡的一麵。

江白硯覺得好笑,伴隨胸腔裡細細密密痛意滋生的,是近乎於自虐的快感。

與此同時,也有狼狽與難堪。

他為何覺得難堪?於他而言,這並非多麼要緊的事。

因為傾吐的對象是施黛?

江白硯微微出神。

他的心思病態至極,本可說些帶刺的話語,轉瞬間,卻想起施黛為他剜毒時,那雙沾染血跡的掌心。

他閉了閉眼,終究隻道出一句:“抱歉,把你卷進來。”

施黛似是被嚇懵了,愣愣看著他。

好半晌,江白硯聽她問:“為什麼會因為疼痛……覺得歡愉?”

“不知道。”

他很輕地笑笑,尾音是漫不經心的譏誚:“或許因為,和它更熟?”

大概覺得惡心,施黛沒再說話。

房中一時靜下,江白硯眉眼低垂,感知胸腔裡古怪的情緒。

很悶,喘不過氣。

像在深冬霧蒙蒙的傍晚,烏雲密不透風壓了滿天,卻等不來一場及時的雨。

“施小姐。”

他略微側過頭去:“若沒有彆的事——”

施黛:“因為你一直在受傷,卻沒和旁人有過接觸?”

江白硯沒回答。

頃刻間,聽她接著說:“你如果不介意——”

施黛道:“可以把手給我。”

……什麼?

江白硯險些以為出現幻聽。

垂眼看去,施黛抬手摸了摸耳朵。

她一雙眼格外亮,裡麵是無奈的慍怒,又像不好意思,輕輕抿了下嘴角。

“總之。”

在這種情況下組織不出好聽的話,施黛胡言亂語,理直氣壯:“多與我們碰一碰,這樣那樣,你和真正的快意就熟起來了。”

啊可惡,她在說什麼。

耳尖泛起薄紅,施黛淺淺瞪他一眼,伸出右手。

要說不生氣,當然是假的。

從沒見過江白硯這麼不把自己當回事的人。

明明保護她的時候,他從始至終認真得很,沒讓她吃過痛。

慍怒的勁頭過了,設身處地想一想,又覺得無可奈何。

同樣的年紀,其他小孩靠在父母懷中撒嬌,江白硯在那間昏暗的地下暗房裡,被邪修百般折磨。

她沒道理站在自我的立場上,對他過分指責。

但還是生氣。

施黛嗓音悶悶,晃一晃手指頭:“你要試試嗎?”

江白硯定定看她。

種種惡劣的言語被她一句話堵住,哽在喉頭,化在心頭。

鬼使神差,他探出右手。

距離逐漸縮短,趨近於無。

觸上施黛的刹那,江白硯長睫輕顫。

指尖相觸又分開。

像第一次碰到熱水的貓。

他似被燙傷,指節回縮,下一刻,又被施黛輕輕勾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