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一更)(2 / 2)

自古沙雕克反派 紀嬰 12267 字 8個月前

半邊麵頰籠罩在半明半昧的陰影下,江白硯側目看她:“我們一並去。”

施黛就笑:“要吃很多好吃的!”

這幾天發生太多事情,她過得不安生,很少和江白硯像這樣寧帖地說話。

此刻靜下心來坐在他身邊,像被溫暖春江包裹,心裡的不安和焦慮儘數被撫平。

之後的一個時辰,施黛拉著他說了很多。

說起小時候喂貓逗狗的經曆,在大昭見過的形形色色小妖怪,還有吃過的美食佳肴。

全是歡愉的、開心的事情。

江白硯安靜傾聽,末了問:“彆的呢?”

施黛茫然抬頭,聽他道:“不稱心的事。”

他看得出,施黛眼裡時而掠過的低落情緒。

像是不好意思,施黛眼睫簌簌一晃,聲音小些:“我想想啊。”

她很少在彆人麵前展露這一麵。

準確來說,是幾乎從沒有過。

世人偏愛活潑樂觀、聽話懂事的小孩,施黛自幼明白這一點,漸漸讓自己成為這樣的人。

不要表現得消極悲觀,不要有陰暗的想法,不要怯懦無能。

受傷了要說“我沒事”,難過了要說“我很好”,永遠要記得,不能讓彆人操心。

或許,麵對江白硯,她可以試著鑽出殼,朝他探出小心翼翼的觸角。

“幾年前,我在私塾念書,有次下大雨,忘記帶傘。”

施黛說:“爹娘很忙,不在長安城,流霜姐姐去了鎮厄司捉妖。同窗大多有父母來送傘,我左右等不來人,乾脆淋雨跑回家,生起熱病。”

這件事原主有過,也是她的親身經曆。

放學前突然下起暴雨,施黛沒傘,更不可能有誰為她送傘。

她站在廊間,看一個個小孩麵露欣喜,飛鳥歸巢般奔入傘底,連等半個鐘頭不見雨停,抱著書包行入雨中。

當晚發了高燒,從那以後施黛養成習慣,無論天晴下雨,出門必定帶傘。

施黛說完,有些赧然:“不是什麼大事。”

她頓了頓,看一眼並攏的足尖:“不過……我其實很貪心。”

貪心想得到更多一點的愛意,是施黛從未啟齒的晦暗心思。

她說罷撩睫,正對一雙黢黑狹長的眼睛。

麵龐籠在燭光裡,江白硯的眉目像捧乾乾淨淨的雪。

“不是貪心。”

他道:“我不會讓你淋雨。”

施黛遽然笑開。

“好哦。”

她說:“如果我有傘,也分你一半。”

*

與江白硯交談太久,直到入睡前,施黛才發覺說得唇焦口燥,連喝了三杯水。

見江白硯朝這邊投來視線,施黛咽下最後一口清水:“看我乾什麼?”

江白硯沉吟:“原來你也會口乾。”

施黛:……

施黛向他象征性揮一揮拳,做個鬼臉:“嫌我話多?”

她和江白硯都有傷,等施黛換好藥膏,後者已躺上床榻。

待她靠近,江白硯挪開身,為她留出大片空間。

“你試試。”

他散了發,桃花眼清漣漣望來,揉進幾點微光:“應當是暖的。”

施黛恍然想起,早在數日前,江白硯就說過要為她暖榻。

“這個不用。”

施黛哭笑不得:“我貪心也不是這種貪心法……會被寵壞的。”

江白硯給她的,一向比她索求的更多。

施黛鑽進被窩:“你身子不是一直很冷?好不容易暖和點,又得涼下來了。”

被他躺過,確實是暖烘烘的,還有淡淡的香。

她主動伸手,把江白硯攬入懷中:“這樣好些吧?”

地下暗房透不進月色,一旦滅了光,伸手不見五指。

施黛沒讓他熄燈,留有角落的一支小燭,火光靉靆,透出融融暖調。

江白硯埋首入她頸窩:“再抱緊一點。”

施黛雙臂用力,他閉了閉眼。

越是溫馨,越是寧謐,越令他不舍。

也襯得他心底的惡念越發不堪。

之前模糊不清響在心間的語調,直至此刻變得分明。

無數男男女女的聲線交織纏繞,是竊竊私語,也是刻骨銘心的惡咒。

“何必惦念世間?蒙受諸多苦難,不若讓世人償還回來。”

“自始至終,他們如何待你?你既心無大愛,何苦施舍他們半分憐憫。”

“眼前之人怎會愛你?她刻意接近,難道不是為壓製你體內邪氣?待邪氣摒除,她必如那夜一般,把你棄之如敝履。”

“為此忍受苦楚,值得嗎?”

瞳中血色隱現,江白硯咬破舌尖,以痛意將它們壓下。

他抱得太緊,彼此的呼吸似乎都黏在一起。

江白硯猶覺不夠,細嗅施黛頸間的桂花香。

可笑的是,他一個沒有未來的人,今夜卻在同她說將來。

離開施府的那晚,施敬承曾道,邪祟在他體內日漸蘇醒,除非銷毀他這個容器,否則無法封印。

江白硯起初不信,今時卻有了遲疑。

邪氣非但令他識海蔓延劇痛,亦可誘引他心中所想。

像根掙不開的線,牽他步入汙濁的淵,浪潮起伏不定,全是無休無止的邪念。

他遲早被它侵蝕,淪為惡祟驅使的傀儡。

屆時天道不存,血流千裡,大昭注定傾覆。

江白硯本不應在意。

可種種苦厄他已習慣,哪舍得把施黛拽下來。

“江沉玉。”

施黛輕聲說:“你不舒服?”

他身體僵硬,像塊石頭。

施黛不傻,當即想到邪氣發作——

江白硯長年累月少言寡語,出了事慣於自己扛,哪怕身有不適,大概率不會告訴她。

所幸她敏銳得很。

掌心貼在他瘦削的脊骨,施黛說:“是邪氣?”

她加重語氣:“不許騙我。”

他很少騙得了她。

江白硯失笑:“無礙,隻有些難受。”

他忽而道:“如若我死了——”

幾個字出口,施黛覆於他後脊的掌心猛然緊攏。

咫尺之距下,她眼中盛滿他的輪廓,執拗決絕,像冷凝的珠。

隻這一個眼神,足以讓他心甘情願赴死百回。

江白硯擁她在懷,仿似病態的寄生。

已然猜到最終的結局,他仍攥緊最後一絲貪心:“彆不要我,好不……”

施黛吻上他雙唇。

“好好好,隻要你。”

她的語調像在安撫,也有近乎頑固的堅執:“彆說什麼死或不死——”

施黛說:“我們還沒成婚呢。”

邪氣驟然停滯。

江白硯定定看她,雙目幽沉,湧動萬千情潮。

他低聲問:“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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