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多大能置身洞中,圍作剿殺之勢,任何活物入內不得。
困住上古邪祟的陣法,名為“立獄”。
立獄陣的陣眼,是玄牝之門。
白輕垂首,凝視震顫的陣眼。
他們已經收到孟軻傳來的信報,知曉了容器一事。
她心中困惑消去大半,獨獨剩下一個疑問。
為何是江白硯?
江白硯自幼孤苦,常年耽於殺戮,雖說如此……
可若非玄同散人屠滅了江府滿門,他哪會與邪修產生交集,以殺伐為生?
大昭有千千萬萬人,上古邪祟為什麼偏偏選中江白硯?
玄同散人雙眼猩紅,似是失了神智,又像極度興奮,長時間一言不發,問不出個所以然。
白輕抿唇,注視玄牝之門上的兩道裂痕。
說是“門”,其實這個陣眼更像一麵巨大的鏡子,鏡中混沌冥茫,是由邪氣創造的小天地。
自從娘親在大戰中犧牲,白輕每年來此祭拜,對它再熟悉不過。
忽地,她聽見“哢擦”輕響。
裂痕漫延,更多更密,她試圖修複,奈何杯水車薪。
在場不止她一個陣師,所有人儘是麵色沉凝。
立獄陣所需靈氣巨大,他們隻有一次重新設陣的機會——
在江白硯掙脫心魔境、斬殺體內邪祟的那一刻。
“能行嗎?”
白袍男人沉聲:“邪祟最懂人性之惡,由它設下的心魔……”
他話到一半戛然而止,皺眉不語。
“等消息吧。”
施敬承道:“那孩子……心性極強。”
在血與痛裡長大的人,怎會是軟弱怯懦之輩。
握刀在手,施敬承麵色一凜。
隻聽數道脆響劈啪炸開,玄牝之門裂痕愈多,邪氣
破門,撲麵而至!
熟悉的壓迫感卷土重來,有人駭然驚呼:邪祟……破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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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氣殺意騰騰,猶如浪潮侵身,欲將眾人一並吞沒。
施敬承揮刀斬碎黑霧,聽白輕道:“不對……”
白輕凝神:“除了立獄陣……為何還有一道陣法?”
邪氣凝作數條長須,以排山倒海的巨力揮上前來,施敬承拔刀斬斷:“什麼?”
邪氣太濃,饒是他,也被壓得耳畔嗡響、喉間腥甜。
“邪祟沒完全出來。”
另一名陣師疾聲道:“立獄陣裡,有彆的術法縛住了它。”
但這不對。
要想困住上古邪祟,必須啟用當世最強的陣法。
立獄陣由四十九名最強的陣師齊力設下,有什麼術法勝得過它?
眾人驚疑不定,遽然間,視野暗下。
玄牝之門仍然佇立身前,他們所處的空間,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洞穴消散無蹤,施敬承抬眼,已身處一片混沌中。
四下幽光明滅,好似一幅被墨漬打濕的畫卷,處處彌漫霧氣。
他麵色如常,唯有雙目沉沉。
邪祟被困在陣裡出不來,於是反其道而行之,把他們拉入了玄牝之門內。
這裡,是邪境與現實的交界。
“快。”
施敬承道:“從玄牝之門出去。”
這地方充斥邪氣,不宜久留。
他堪堪說罷,腳下大地瘋狂翻湧,化作一張生有獠牙的巨口,驀地合攏!
渡厄刀橫斜刺出,刀光如電,一擊穿透邪霧。
不等他下一步動作,又有吞天噬地的邪潮四麵湧來,叫人喘息不得。
白輕警惕屏息:“這裡……”
她遲疑環顧四周:“我感受得出靈氣,是除我們之外的氣息。”
邪祟的老巢,怎會有靈氣存在?
玄牝之門整整封印了十年,如果有彆的生靈留在這裡……豈不是忍受了十年邪氣的侵蝕?
白輕沒功夫細想。
邪氣無儘,她不得有半刻分神,牽引靈線鋪開,蕩起瑩白亮色。
整片小天地,都在與他們為敵。
冷風襲麵,在她頰邊割出道道血痕。
黑暗漫無邊際,毫無征兆地,白輕瞥見一抹清光。
是靈氣。
不屬於他們任何一人的靈氣。
地麵大震,如有怒濤逼近。
她側目望去,驟然愣住——
白輕見到一把劍。
劍氣破空,如白虹貫日,一瞬驚鴻。
持劍之人踏空行來,白衣翻飛,似刺破黑暗的刀鋒。
在那人身後,竟是數以千計的影子,有男有女,似曾相識。
破天荒地,施敬承長刀一頓。
“敬承?”
與他視線交彙,為首的青年朗然笑開,眉目清雋,恰如舊年:“你為何來了?”
白輕認出他。
十年前,曾立下赫赫戰功,卻最終背負叛逃之名的劍客——
江無亦。
隨他手起劍落,其他人影紛紛有了動作。
短短一刹,白輕聽見藏地攝魂鼓的悶響,窺見苗疆的銀月彎刀,也見到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臉,來自四海五湖、南北西東。
恍然心下一動,她抬目眺望,穿過茫茫人海,捕捉到熟悉的紅。
紅袍女子鳳目狹長,指尖勾連條條靈線,照亮琥珀色雙瞳。
兩相對望,女人揚唇一笑。
心口轟響,白輕低聲:“娘……?”
於是她終於明悟,除卻立獄陣外,縛住邪祟的是什麼。
當年陣亡的將士們,從未轉世投生。
縱使身死道消,人魂不滅。
十年來,數千亡魂長留此地,以身為陣,以魂為牢,以己身靈氣,鎮壓了極惡的邪物。
他們殞命於此,甘願化作最後一道屏障,托舉起大昭千萬人的生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