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後的第三天,施黛與江白硯前往施府歸寧。
在大昭,新婚夫妻回門探親,是自古以來的習俗。
兩人的新居與施府相距不遠,施黛坐在馬車裡,掀開窗邊的帷幔。
天氣正好,日色明媚,長安城銀裝素裹,處處可見玉樹瓊花。
上古邪祟引起的災變早已銷聲匿跡,幢幢樓閣次第重建,長街恢複了往日的祥和熱鬨。
施黛倚窗遠眺,幾個孩童歡聲跑過,近處的小樓燃起炊煙,婦人推門而出,招呼孩子們儘早歸家。
商販來來往往,吆喝聲、叫賣聲、鈴鐺般清脆悅耳的童聲交織不絕,織成一幅朝氣蓬勃的煙火畫卷。
“街上越來越熱鬨,”施黛回頭,粲然笑道,“快到除夕了。”
和往常一樣,今天是江白硯給她梳的發髻。
垂掛髻嬌俏明媚,發間插有一支花鳥簪,瀉出奪目華彩。
施黛說罷,從案桌上拿起如意酥,遞到江白硯嘴邊。
仿佛成了習慣,當她右手探來,江白硯張口咬下。
施黛笑眯眯。
成婚以後,江白硯愈發親近她,索吻和擁抱是常態。施黛對此並不抗拒,漸漸地,發展出了全新的愛好——
投喂江白硯。
必須承認,他吃東西的模樣很可愛。
江白硯吃得不慢,習慣小口小口,腮幫偶爾鼓起來,被撐出小小一個弧度,看上去很乖。
等他把如意酥咽下,施黛十分從心地探出食指,戳戳江白硯臉頰。
好軟。
他體溫偏冷,臉上沒多少肉,像塊溫軟的玉。施黛隻輕輕一捏,就見那處漫出薄紅。
她看得新奇,又捏一捏,半開玩笑道:“江沉玉,你這就是傳說中的臉皮薄?”
江白硯笑笑,略微側頭。
施黛的食指停在原處,被他唇瓣觸及,緩緩蹭過。
不等她撤離,江白硯含住指尖,為她舐去糕點的殘留。
唇舌輕掃,他望向施黛發紅的耳朵。
江白硯道:“嗯。”
他語調含笑,僅一字出口,話外之意不言而喻。
兩人之中,施黛才是臉皮更薄的那個。
“等除夕過去,初春的時候,我們就去大昭彆的地方玩。”
收回右手,施黛決定轉移話題:“你想去哪兒?”
“都可。”
江白硯道:“春朝多好景,隨你心意。”
“不如去苗疆。”
施黛早就打好小算盤,興衝衝道:“苗疆多山多樹,還有各種花花草草,我們春天前去,能趕上風景最好的時候。”
雖然蚊蟲也多,但鎮厄司裡有蠱師大能。
殷柔拍胸脯保證過,施黛如果想去苗疆,可以找她去要驅蟲的香囊,保準蠱蟲不敢近身。
再說,她是和江白硯一起。
斷水劍很強,他給
的安全感足夠多。
施黛眯起眼,笑得狡黠:記得心魔境嗎?你親口說過卐_[(,春天要飲酒。”
當初置身於心魔,江白硯自認命不久矣,經由四幅畫,與施黛說起今後的四時之景。
春朝飲酒踏青,盛夏泛舟遊湖,中秋闔家團聚,冬夜圍爐煮茶。
他那時隻當是奢望,連做出淺嘗輒止的設想,都像偷來的歡愉。
江白硯沒想過,有朝一日能成真。
他斂目輕哂:“記得。”
江白硯酒量差勁,是不折不扣的一杯倒。
施黛笑意加深,在明燦燦的朝暉下抬起眉,瞳底像有細碎琉璃珠:“不怕喝醉嗎?”
新婚夜的合巹酒近乎於果酒,一點兒也不醉人,她已經許久沒見江白硯麵露醉意的樣子了。
聽她發問,江白硯偏頭望來。
陽光鋪滿他乾淨的白裳,平添和煦暖調,不見戾氣,反倒有幾分恬靜綽約。
他牽一下嘴角:“讓你看見,無妨。”
江白硯輕聲補充:“隻讓你看。”
他說話時噙了笑,眼睫勾著日光,簌簌一眨,光影全落進烏玉般的黑瞳上。
施黛心間像被一撓,飛快湊近,親一親他嘴角。
心下一動,她轉而下挪,蹭上江白硯唇邊的小痣。
筆直坐在桌側,江白硯微仰了頭,迎合她的親昵。
施黛輕快笑出聲:“好。”
世上不會有第二個人,像江白硯這樣讓她心動了。
他們二人看似性格迥異,是南轅北轍的兩個極端,施黛卻心知肚明,她與江白硯有恰到好處的契合。
如同兩塊零碎的拚圖,各有缺損,相去甚遠。
直到試圖拚接時才發現,每處殘缺的棱角都完美緊貼,嚴實合縫。
正如江白硯一般,施黛也喜歡這種至死不渝、滿心滿眼隻有對方的愛意。
“話說回來。”
施黛遙望窗外白雪,頗為感慨:“距離我見到你,過去整整一年了。”
恍惚回憶起從前,樁樁件件的往事尤其分明,像昨天剛剛發生似的。
那時她初來大昭,對一切不甚熟悉,全靠阿狸護在身邊。
猶記第一次遇上江白硯,雪夜雷鳴,劍氣襲人。
他身穿與今日無異的白衣,宛如遊離於天地之外的蜉蝣,殺意冷然,無所歸依。
其實施黛也是。
廂中靜默幾息。
煦煦暖潮裡,施黛環住江白硯腰身。
後者垂首,掌心牢牢覆上她後脊。
欲壑難填,此話確是不假。
分明已與施黛體膚相貼,他仍心覺不夠,欲圖和她更近更緊,血肉相融。
江白硯問:“怎麼?”
“時間過得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