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事看似是個小插曲,卻像是一道涇渭分明的分界線一樣劃在了兩人的人生中。
等到他們時隔多年再回首時,才恍然發現感情就是在那一刻開始決堤的。
中招成績出來後,三人不出意外地考上了一中,而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是,林鳳鳴拿了市中招狀元。
這在他們家乃至周圍整個圈子裡都成了一件大事。
連向來不喜歡張揚的雲英都忍不住在派出所的工作之餘“不經意”提起“中考狀元”的事,更不用說燕雲了。
他跟人聯機打個遊戲都恨不得把“我弟是中考狀元”幾l個寫腦門上,還非得拉著剛睡醒的林鳳鳴隔著手機跟人炫耀。
林鳳鳴雖然天賦異稟,但在學業上從來不自傲。
他清楚地知道考試不是兒戲,哪怕有一萬的實力,也要為了避免萬分之一的意外而努力,故而他的初三過得和其他人沒什麼區彆,甚至更辛苦一些。
眼下好不容易放了假,其他人出去玩的出去玩,上預科的上預科,林鳳鳴卻隻想在家把過去一年沒睡的覺給補回來。
燕雲怕他白天睡多了晚上再睡不好,於是下午就不讓他睡,拉著他坐客廳打遊戲。
可林鳳鳴總能找到辦法,玩遊戲異常消極怠工,點了燕雲跟隨後扭頭就往人肩上一靠,閉著眼便睡起了午覺。
於是燕雲一手抱著弟弟防止人睡著了摔到地毯上,一手打著遊戲,嘴上還跟人炫耀著自己家出了狀元的事情。
雲燕作為家裡考的第一好的,換好衣服準備出門和閨蜜打網球,從臥室出來便看到了這一幕,一時間隻覺得這人幸福得有點礙眼了,忍不住嘲諷道:“哎喲,不知道的還以為某人自己考了狀元呢。”
能考上一中,燕雲的成績拿到外麵顯然也是不錯的,但在家裡就隻能墊底了。
但他聞言難得沒跟雲燕吵架,反而關了遊戲語音冷哼一聲道:“我家寧寧拿了狀元四舍五入等於我拿了,怎麼,你嫉妒啊?”
他連林鳳鳴的小名都不想讓遊戲那頭的人聽見,靠在他肩頭的林鳳鳴聞聲呼吸一頓,很快又恢複了平緩。
“寧寧身上寫你名了?他是你弟弟就不是我弟弟了?有什麼好嫉妒的,幼稚。”雲燕撇了撇嘴隨口道,“他又不是你老婆。”
此話一出,屋內不知怎的瞬間安靜了下來。
燕雲下意識看了眼沉睡在肩頭的林鳳鳴,見對方什麼反應都沒有後才驀然鬆了口氣。
雲燕看到他這幅古怪的反應,像是明白了什麼一樣,愕然地睜大了眼睛,忍不住用氣聲道:“你——”
燕雲聞言反應極大,立刻扭頭警告似的看向她。
兩人在無聲中對視了三秒後,雲燕震驚得瞠目結舌,她張了張嘴什麼都沒說出來,最終指了指燕雲,隨即比了個大拇指,又用口型比了個“你真牛逼”的字眼,轉身背著網球拍。
屋內一時間隻剩下遊戲的聲音,和他一起聯機的另
外幾l個人似乎正在詢問他是不是卡了,燕雲回過神後卻完全顧不上這些,他發現自己渾身都是冷汗,他忍不住再次他看向靠在肩頭沉睡的人,見對方依舊沒什麼異樣後,他才緩緩舒了一口氣。
而當他把目光收回去的一刹那,本該“沉睡”的人卻在此刻輕輕睜開了眼睛。
林鳳鳴靠在燕雲的肩頭什麼都沒說,任由那股剛剛睡醒的感覺暫時奪取自己的意識。
哥哥……?”他在燕雲耳邊打了個哈欠,“我餓了。”
遊戲中驟然傳來角色被單殺的聲音,燕雲沉默了良久開口道:“我弟弟餓了,打完這一把不打了。”
他技術極好,哪怕剛剛走神了那麼久,回過神後也能把局麵帶回去。
那些人聞言當然一片哀嚎。但是個認識燕雲的都知道他那個寶貝弟弟對他是什麼概念,隻能認栽。
對於林鳳鳴來說,暑假過得有點慢。他對十幾l歲的年齡沒什麼留戀,隻想快點長大成年。
有些事,從青澀的少年人嘴中說出來沒什麼分量,隻有成年人才能去戳穿。
但對於大部分學生來說,暑假過得實在是太快了,眨眼間不少人邁過了十五歲的門檻,一下子就成了高中生。
上了高中後,林鳳鳴本就極高的學習天賦越發彰顯無疑。
湊巧的是,他和燕雲又被分在了同一個班。
林鳳鳴冷中帶著被家裡人寵出來的傲,再加上第一次月考就一騎絕塵的成績:班上人有心和他接觸卻又有點害怕他。
燕雲樂得見此,卻又在心下為此而自責。
林鳳鳴從小到大沒什麼特彆親近的朋友,從某種意義上算來,他甚至缺乏最基本的社交。
燕雲本該為此發愁,卻偏偏生出了幽暗的竊喜。理智和情感在這一刻又一次扭曲在一起,攪得少年人迷茫又痛苦。
上了高中後,一開始兩人依舊是走讀。
高中的到校時間比初中還要早一十分鐘,林鳳鳴卻在上了高中後學會了熬夜,每次都要燕雲強製把他按在被窩裡才會睡覺,於是他早上就更起不來了。
就算哪一天好不容易不用人叫便自己起來了,那也是昏昏沉沉的。
如此一來一去間,難免又要挨訓。
一天,林鳳鳴被人塞了麵包一路教訓到學校門口。
聽訓聽得耳朵都起繭子後,他終於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斜了那人一眼:“管的這麼寬,你到底是想當我哥還是想當我彆的什麼啊?”
此話一出,兩人之間的氣氛驟然凝滯了。
看著沉默到半晌無話的燕雲,林鳳鳴腦中剩下的那點困意也消散了,他的神情不知怎的有點發冷,隨即也收回了目光,沉默著走在校園的道路上。
然而此刻的燕雲已經被名為道德的鎖鏈捆得喘不出氣,他幾l乎把牙齦咬出了血,才勉強壓抑住本性。
於是他罕見地忽略了林鳳鳴的情緒,腦海中隻剩下了一句話:“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但
他知道不能這麼下去後,卻遲遲沒有動靜。
很難說他是真的在糾結,還是故意在放任自己陷入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隻能維持現狀的境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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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真正幫燕雲下定決心的是某個夜晚,他做的那個有點奇怪的夢。
那夢真實的不像樣子,依稀辨認間,夢中的他似乎已經成年了。
他洗完澡靠在床頭拿著電話和人說著什麼,交流的內容非常模糊,似乎是關於什麼電影的,記不清楚了,這部分倒是很符合夢的特征。
可接下來的事卻真實到仿佛真的發生過一樣。
燕雲聽到一旁傳來了什麼聲音,他下意識抬頭,隨即驀然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來人。
林鳳鳴剛剛洗完澡從浴室走出來,他連頭發都沒擦,僅套了件襯衫,下擺還帶著點水漬,被暈得半透,貼在大腿上。
燕雲不止一次想象過未來的林鳳鳴,可沒有哪一次像夢中這樣,這麼……
夢中的林鳳鳴和他對視了三秒後突然勾了勾嘴角,就那麼赤著腳走了過來,在他麵前站定後,俯身攀住了他的肩膀,極其自然卻又極有技巧地親了上來。
哪怕是在夢中,燕雲還是驟然僵在了床上,手中的手機不知道何時不見了,於是他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了。
“今天怎麼這麼純情啊……”林鳳鳴一手捏著他的下巴,一手輕飄飄地順著他的喉結向下,“哥哥?”
燕雲驀然驚醒。
那股從夢中帶出來的心悸尚未消退,他便看到了沉睡在枕邊的人。
他像是被什麼蠱惑了一樣,忍不住低頭,可即將觸碰的那一刹那,理智驟然回籠。
就像是被一盆冷水澆在了頭上,過了良久燕雲突然掀開被子下了床,轉身進了浴室。
浴室中緩緩傳來了水聲,而在花灑之下的人,此刻的身體是滾燙的,可是心情卻宛如跌入了穀底。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剛剛那一刻如果失控會發生什麼。
燕雲驀然閉了閉眼,但他不能。
雖然沒有正式落戶,但林鳳鳴和他的親弟弟也沒有什麼差彆。
心臟被勒得幾l乎喘不過氣來,可那些光怪陸離的夢境並未放過他。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些夢來的也很有規律。
一般都是他白天心動不已時,晚上才會夢見那些事。
而一周裡……他甚至能夢到五次不同的夢。
如此頻繁的夢境使得燕雲甚至都有些分不清現實了。
以至於他白天和林鳳鳴坐在一張餐桌上吃飯時,看到對方平靜如玉的側臉,腦海中浮現的卻是林鳳鳴套著圍裙,沾了一手的麵粉讓他過去幫忙挽起袖子,卻趁著他湊過去時故意低頭吻在他側臉的情形。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最終燕雲個自己找到了一條出路——他選擇了住校。
林鳳鳴得知這個消息時正在吃早飯,全桌人的第一反應都是齊刷刷地看向他,林鳳鳴
動作一頓,隨即神色如常道:“哦,我知道了。”
見他都不反對,其他人自然沒什麼彆的意見了。
行,下周給你去辦住宿。??[”燕九州道,“寧寧想跟你哥哥住校嗎?”
燕雲攥著筷子的手一頓,林鳳鳴聞言卻搖了搖頭,夾了口菜道:“我走讀就好。”
明明是自己選擇的結果,可當燕雲真的發現林鳳鳴似乎並不在意這件事時,心下卻又宛如針紮一般密密麻麻地泛起了疼。
雲燕上了高中後就考了競賽班,天天神龍不見尾首的,沒空在家。
一時間兩人之間的氣氛更古怪了。
分開的第一周,林鳳鳴正式開始一個人上學,兩人的氣氛徹底僵了下去,連同班同學都能品出不對勁來,可兩人依舊無事發生的樣子。
看似是在跟對方較勁,但細想來,其實都是在跟自己暗暗較勁。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有一天,林鳳鳴背著書包一個走在回家的小巷中,年級第五的男生鼓起勇氣追上林鳳鳴道:“那、那個……你就是林寧安?我、我有些問題想請教一下!”
林鳳鳴腳步一頓,竟也允許了他的跟隨。
這事原本燕雲並未在第一時間得知所以當他第一天早上看到走在林鳳鳴身邊的那個人時,嫉妒和不可思議才來得那麼不可收拾。
一中規定隻有住校生才需要跑操,走讀生需要在住校生跑操完才能入校。
燕雲因此每天起的最早,在早操前提前到食堂把早飯吃完,這樣跑完操就能空出一部分時間去門口等人了。
然後他就在門口等到了林鳳鳴和另外一個不認識的男生。
他眼睜睜看著那個男生在林鳳鳴身旁有說有笑地走著。他不知道說了句什麼,林鳳鳴突然笑了一下。
那笑容紮得人難受,燕雲驀然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