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左心遠咆哮,他的手指還做著結印的姿勢,“我剛才都已經感知到了大地之力,她為什麼突然又不憤怒了?”
“你們難道誰又插手了嗎!不是說了不要插手嗎!”
眾人麵麵相覷,並沒有人插手。
“沒有人插手她為什麼會突然就掙脫了自己構造的幻境?”烏和璧緊緊皺起了眉,“難不成……是她身體當中的地元金髓獸幫忙了?”
“那不可能。”渡生寺的公西恒說,“地元金髓獸是沒有靈智的,隻會根據附身的人思想而放大她的欲望,如果真有地元金髓獸幫忙的話,她構建的幻境應該更加真實,更加難以逃脫才對……”
眾人又全部都看向了謝瀾,謝瀾依舊頂著那一張死人臉,他確實沒有感覺到地元金髓獸的波動,因此隻是慢慢搖了搖頭。
不懂。
他從來也沒有懂過賀清心。
所有仙門的宗主大多天生便是天之驕子,畢生求仁得仁,求財得財,就算有什麼東西求不來,也能像現在一樣聚在一起去掠奪,完全不會懂,也永遠不可能搞懂賀清心在想什麼。
賀清心其實是這世上最尋常的那一類人的代表,就是說總是把事情想得特彆美。
美到什麼地步呢,美到自己也不相信的地步,這樣就不會沉迷其中,也不會迷失自己。
人們總是這樣清醒著沉淪,沉淪著清醒,在乏味而又枯燥的生活之中為自己榨一些生活的蜜汁。
舔了舔嘴唇,生活總是還要繼續,這就是人生啊。
比如在賀清心的設想之中,她的數學能得一百分,她會秒殺一切的人,包括那些成績總是在頂端的課代表,她在數學老師麵前抬起她高傲的頭顱,得到同學們羨慕又崇敬的眼神。
這種幻想誰又沒有過呢?
可是數學一百分的卷子擺在她的麵前,賀清心又絕對不會相信這是真的。
因為賀清心知道自己根本不行啊,數學不會根本就救不了,就像絕症一樣。
所以賀清心一下子就清醒過來,意識到這個世界是假的。
“大家先不要著急,這個幻境還沒有坍塌,說不定她隻是……隻是因為掙紮不過這些人,暫時妥協呢?”
賀清心現在確實掙紮不過,她的身上按著好幾個人,但她躺在地上還抱著卷子笑,看上去像是腦子不正常。
仙長們全部都透過幻境看著她,而幻境之中的賀清心把一百分的數學卷子塞進了自己的懷中。
突然間對那些按著她的,這一些凶神惡煞的親人和親戚們說道:“我嫁,彆按著我了,地上太涼了……”
這群人聽到她終於鬆口了,幾個用膝蓋跪在賀清心身上的人直起了身,冷哼一聲又坐回去喝茶水。
而賀清心的“母親”把賀清心給扶起來,還非常好心地拍了拍賀清心身上的灰塵。
拉著賀清心到一邊小聲去說話,聽上去像是母親對孩子殷切的叮囑。
實際上每一句話都歹毒到流膿。
“等嫁過去的時候,婚禮宴席接的錢你一定要把持著,對方是個傻子,你得想辦法懷上孩子才行!”
“我有一個偏方是跟彆人求來的,等你結婚了之後我給你抓幾副藥,你天天喝著,很快就能生兒子,生了兒子你就能在他們家站住腳了!”
“過兩天我上鎮上給你買幾身衣服,還有你這頭發像亂草一樣,也剪一剪染一染……”
“你彆怪媽,女人都是這樣的,念再多的書也沒有用啊,怎麼都是要嫁人的,那家人挺有錢的,天天都能吃上肉呢……”
“你嫁過去之後,你哥哥換親也就有了媳婦,等你哥哥生了大胖兒子,你哥哥也會感謝你的!”
“結婚之後接的那些禮錢,千萬不要給你婆婆,拿回來給媽,你弟弟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他也需要吃肉……”
賀清心看著這滿臉褶子和滄桑的矮小女人,被她長著老繭的手摸來摸去,偶爾對上對方那一雙渾濁而透著愚昧的眼睛,無論對方說什麼,賀清心都乖乖地點頭。
給哥哥換親,結了婚接的那些禮錢拿回來給弟弟,讓她一個未成年嫁給一個傻子,還不讓她念書。
這就是親娘啊,滿口為你好的親娘。
而且親娘還在說:“你彆看對方的智力不高,但是這也有一個好處,他不打你的。”
“不挨揍多好啊,要是嫁一個正常的男人,脾氣上來了把你往死裡打……”
這個女人自作聰明地跟賀清心說了特彆多的話,字字句句都像是為了賀清心好,但是沒有一個字是為了她好。
賀清心被她擺弄著,難得晚上沒有去喂豬,她蹲在自己用板子隔起來的屋子裡麵,看著自己旁邊堆在一起的破衣爛衫。
而她弟弟卻有一間自己的屋子,她弟弟還跑過來趴在門口,對著賀清心伸出舌頭略略略,說賀清心就要嫁給一個傻子了。
賀清心對著她弟弟笑,招呼他過來,裝著非常疼他的樣子,從自己書包的夾層裡麵摸出了兩塊錢,塞給他弟弟說:“一塊錢買一包耗子藥,媽說咱家耗子太多了,剩下的你買糖吃吧。”
一塊錢買糖,對她這個被家裡捧在手心的弟弟來說,也是過於奢侈了。
畢竟他們家哪怕不是家徒四壁,也是窮得叮當亂響。
因此她這個癡肥愚蠢的弟弟,很快就拿著錢蹦蹦噠噠地走了。
賀清心坐在那裡思索了一陣子,雖然知道這個假幻境是自己構建出來的,但現在就讓賀清心脫離,她反倒還有一點不甘心呢。
這些都是她平時看的各種各樣的新聞集合在一起的產物,每一個新聞單拿出來都能把賀清心氣一個倒仰。
現在都集合在一起,就這麼退出去實在是太可惜了……這些新聞賀清心看了之所以會氣成那樣,是因為這些事件裡麵,把一個人一生給毀了的這些人,沒有得到他們應得的懲罰。
就算是現代社會的法律,也並不能夠審判這世上所有的惡人
,所有的惡事。
被自己至親的人傷害,往往又因為至親的這一層身份,連這些傷害都被輕飄飄地說成家庭矛盾。
賀清心記得她看的那些新聞裡麵,嫁給傻子的女人整天被打,活活被打死了扔在糞坑裡麵。
而那個逼迫自己未成年女兒嫁人的母親,甚至沒有受到法律的製裁,因為她也每天被打,也不知道那群人是怎麼調查的,最終判定她不僅法盲,而且算是受害者,還被解救出去了。
而那個被活活打死的女孩子,被人發現的那個時候已經生了兩個傻孩子,年紀已經二十幾歲,而把她弄死的那個傻子因為本身是個傻子,又和她是夫妻關係,一樣沒有受到法律的製裁……
這件事是如此令人憤怒而又荒謬。
賀清心當時看到這個新聞的時候,被氣到晚飯都沒吃下去。
不過她這一天晚上主動做飯,做了滿滿一大鍋,因為她答應了婚事,家裡難得買了一點肉,用來招待那些幫忙的親戚。
賀清心把這些肉做得色香味俱全,不過晚飯的時候她就隻乾噎白飯,把她“好心的母親”
這一輩子第一次給她夾了一塊肉,轉夾給了她的弟弟。
然後得到了一桌子人的讚同,大家都用欣慰的眼神看著賀清心,覺得她懂事極了是個好孩子,知道疼自己的弟弟。
還讓她結婚之後一定要多多幫助家裡,父母養她不容易。
就連賀清心的那個“大哥”
兩杯假酒下肚,也對賀清心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
一家人整整齊齊和和氣氣。
把那一大鍋燉肉和燉菜吃了個一乾二淨。
然後很快天黑,大家都開始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腹痛和嘔吐情況。
賀清心這個時候已經悄悄從桌邊上離開了,鍋底下的火還沒徹底熄滅,她拿了一塊通紅的木炭,從屋子裡出來走到了窗戶根底下,把一垛堆在那裡麵的蒿子,用火紅的木炭點著了。
火很快就燒起來,屋子裡麵摔得橫七豎八、吐得滿地的人,沒有一個能夠站起來。
唯一一個身強力壯的“大哥”,人都已經跑到了門口,被賀清心一腳給踹了回去。
然後把門給關上,從外麵鎖死。
她不斷拽著院子裡麵亂七八糟的東西,給房屋添火加柴。
今夜的風是賀清心的幫凶,也是賀清心當初看新聞的時候,所感歎的那一股人間正道。
這些人每一個都是凶手,賀清心在自己的思想裡把他們弄死了千萬遍。
而現在她在自己創造的幻境之中,終於把這些王八蛋全部給燒了!
幻境不用負法律責任,思想不會傷害人也不能被判刑,做“法外狂徒”的感覺可真好!
從今以後她不叫賀清心,她叫賀三。
大火燒得通天徹地,簡直要把人間的罪惡全部都焚化成灰,賀清心的手裡還抓著那一塊通紅的木炭,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
最後對著大火發出癲狂的笑聲,活像是神經病犯病。
這一幕也把一直都在注視著賀清心的仙首們給震懾住了。
“她是瘋了嗎?她是個瘋子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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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玉軒說,“背我者叛我者殺無赦!這本就是強者的生存之道,又有什麼不可?”
眾人都看向了黃玉軒,黃海伸手把自己的弟弟拉著拽到自己的身後,擋住了自己弟弟的身形,對著眾人說:“不要浪費時間,趕緊進行下一關吧。”
眾人結印,賀清心身處的畫麵又是驟然一轉,這一次還未等賀清心眼中的大火熄滅,她人已經身處靈堂……
第三關,哀。
靈堂裡麵布滿了灰白色,天氣灰蒙蒙的,好像整個天地都失去了顏色。
街道上車輛非常稀少,靈堂裡麵傳來低低的哭泣聲音,有一些來吊唁的人身上也穿著低調的黑衣。
一群人圍在一個女人的麵前,都在勸說她,中年女人哭得雙眼通紅,雙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麵,搖搖欲墜地靠在一個高大男人的肩膀上。
“她還那麼年輕……怎麼就能沒了呢?我就說不讓她熬夜……她總是不聽話嗚嗚嗚……”
賀清心在靈堂的門口站了一會,東張西望,想要離開這裡時,裡麵突然衝出來了一個人。
速度還挺快的,直接從賀清心的身體穿過去了……
賀清心:“……啊?”
她不知道怎麼就飄進了靈堂當中,然後抬頭一看,靈堂的正中間擺著一張黑白色的照片,照片上的女生青春洋溢,長著一雙上挑的狐狸眼……
賀清心心中狠狠一震,心臟像被
一隻大手緊緊地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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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側頭就看到那個哭腫了雙眼的女人,可不就是她已經英年早退,攢夠了錢,跟著親親老公環遊世界的親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