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新政策的下達,必然要配合更多的條例來完善其中的細節、填補有心之人可以鑽的漏洞。
但是加入的條例越多,造成的新漏洞也越多,就需要繼續補充。如此“惡性循環”之下,除非整個流程都儘善儘美了,否則參與這件事的臣子都彆想歇著。
關鍵在於,這本就是在正常工作範圍之外的加班。所以李斯等人要在完成府衙差事的同時,再擠出時間來完善條例。
接連加班一個月後,眾人終於意識到,自己被太子和王綰聯手推進了一個天坑。
記仇太子那是不敢的,隻能記仇王綰這樣子。
王綰埋頭奮筆疾書,不為所動。
青史留名在等著他,他哪有閒工夫和同僚勾心鬥角。有這時間多乾點活,爭取後人在盤點大秦名臣時,把他的排名往上挪一挪,力壓其餘人。
蒙毅馮去疾等自認穩重,不好和他撕破臉計較。李斯卻不管這個,皮笑肉不笑地將幾份文件塞到了王綰跟前。
“王兄能者多勞,這些便交給你了。”
王綰張口就要拒絕,抬頭看見李斯那張暗含威脅的臉,把到嘴的話吞了回去。
之前的甩鍋挺成功的,因為李斯本來就在授命做修改律法的事情。這次的購田令又牽扯到律法更改,大家一合計,覺得是李斯牽頭的非常合理。
本來這個說辭李斯是不該知道的,畢竟這老小子天天關在家裡加班,都沒時間和同僚閒談。
奈何李斯從上回造字時已經練出了極其高效的乾活能力,居然愣是擠出了午休時間聽人講八卦。
這下好了,王綰的小算盤被逮個正著。
從那以後,李斯也不去澄清流言,他知道澄清沒用。而是從自己手裡的活計中挑選繁瑣的那些塞給王綰,公然偷懶。
王綰理虧還不好拒絕。
上回厚著臉皮拒絕了一次,結果李斯就去了一趟章台宮。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反正他出來之後,秦王下令給王綰增加了一些工作量。
反正大秦彆的不多,就急需處理的事情多如牛毛,根本乾不完。既然王卿有餘力,自然要多多表現。
王綰算了算王上給他加的工作量,對比一下李斯每天塞過來的。悲傷地發現李斯塞得還算少的,所以他根本沒得選。
底下臣子的勾心鬥角,秦王政自然看在眼裡。
見兒子玩得不亦樂乎,今天挑撥一下這個,明天欺負一下那個。剛開始還想勸扶蘇消停點,彆把人折騰狠了。
多看了幾天,發現臣子們都適應良好。不僅沒有因此生亂,還被壓榨出了最極致的工作能力,秦王政就不管了。
忙碌的春季就這麼過去了,一晃眼來到了夏天。
和齊國的談判很順利,無論是齊王還是貴族,都非常樂意支援大秦糧草。隻待年後完成秋收,就可以舉兵攻楚。
七月酷暑的時節,秦王政終於吃上了兒子之前念叨的柘漿碎冰,加了鮮果粒。確
實消暑,頗受王宮上下的喜愛。
因為運輸不便,商隊直接在楚南百越就地取材,用長成的甘柘製了不少糖漿和糖塊運來鹹陽。
用柘糖取水衝開之後,就有了新的柘漿可喝。
不過楚南那邊其實也沒多少甘柘,甘柘成熟的時節隻到三月。商隊去得有些晚了,找到的不多,弄出來的柘糖並不是很夠吃。
所幸快到十月的時候會有新一批的柘成熟,蜀地已經開始種植了,大秦新年來臨之前就能嘗到新鮮的蜀柘。
少府數過了剩下的楚柘庫存後,把情況報給了王上。
原先為了供應王上和太子,少府那邊仔細控製過用量。於是除卻上回招待了一次眾臣之後,其他人都沒撈到品嘗的機會。
現在眼看新一輪的柘即將收獲,才發現少府真是太能省東西了。舊柘糖其實還有不少,足夠大家奢侈地等到下一茬。
這麼多糖,光秦王父子肯定是消耗不完的。秦王想起了被他遺忘的其他兒女,決定賞賜一些下去。
除卻分給孩子的,還有一部分賞給了臣子。這叫公子公主們懷疑自己可能才是那個順帶的,但是一想又覺得不至於。
父親隻是太忙碌了些,尋常還會過問他們的衣食住行。
上回榮祿那小胖子跑來藏書殿圍觀兄姐們乾活,一路上都是靠雙腿走過來的,身體素質不好走得呼哧直喘。父親得知之後雖然勒令他每日多加一節武課,但還是賜下了車架讓他以後去遠些的地方記得坐車去。
公子將閭點評:
“父親也太溺愛那小子了!怎麼連這種小事也管!”
陰嫚吃著鮮果柘冰隨口接了一句:
“這說明父親最近是真的挺清閒的。”
公子高此刻正好是午休時間,也在吃柘冰。聽著二人的交談,疑惑地問道:
“可我聽聞李廷尉他們每日都忙得腳不沾地。”
匆匆路過的其餘弟弟妹妹聞言,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這還不明顯嗎?父親把活丟給臣子乾了,所以自己清閒了許多。
就像長姐和二兄那樣,分明是自己的事情,卻把弟妹們叫來幫忙。自己不想做的都分給弟妹,然後感歎一聲“其實我也不是很忙”。
嫉妒地看了一眼還有空休息的兩人,又急匆匆走遠了。
三人裡頭,唯獨刺頭將閭是沒有休息時間的。他隻是單純地偷懶不乾活而已,因為他無所謂會不會被父親和兄長責罵。
大家也懶得管他,這小子債多了不愁,早就習慣了。
但將閭自己喜歡拉仇恨。
他先是對公子高說:
“二兄,父親賜給你的柘糖是不是比長姐的要少得多?”
公子高習以為常地點頭:
“隻有一半吧,不過夠我吃了,我不是很愛甜食。”
將閭輕嗤一聲。
不愛甜食那上回大家集體吃苦的時候,你彆喪著一張臉啊。
挑撥兄
長去找父親要糖失敗,將閭決定轉變目標。
他又對陰嫚說:
“長姐,我聽聞這次父親分糖是因為府庫裡的糖吃不完了。之前明明有那麼多的,父親怎麼隻給大兄吃?連你的份都沒有,你不去多要一點?”
陰嫚慢條斯理地放下吃完的碗,讓人再去給她上一盞。糖多,就是這麼任性。
她睨了將閭一眼:
“想要自己要去,少慫恿我出頭。大兄身體不好,當然要緊著他吃。而且大兄酷愛甜食,我更喜歡鹹口的。”
之前大兄就分了她一些,不過她沒拿出來吃,免得又被弟弟妹妹們說酸話。
將閭不信:
“你每天兩三盞地吃柘冰,還說自己喜歡鹹口。”
陰嫚翻白眼:
“那不是鹹口的冰沒有甜口的吃著舒服嗎?”
她主要是為了多吃兩盞冰沙,又不是為了多吃兩盞糖水。
太醫院那邊不讓他們每天吃太多冰,說是太涼了對腸胃不好,加了柘糖之後才能多吃一盞的。
說實在的,陰嫚很懷疑這個柘到底能不能治病養生。但是無所謂,假的也不要緊,能借此在夏日裡多吃一碗冰就成。
陰嫚懷疑扶蘇大兄心裡也是這麼想的,否則他肯定早就提出質疑了。
考慮到大兄嗜甜的程度,陰嫚默默把自己的猜想壓了下去。
彆管柘能不能治病,要是因為她的質疑弄得大兄每日能吃的柘漿減少了份額,她一定會倒黴。
工作量已經夠大的了,陰嫚沒有繼續給自己增加負擔的想法。
將閭最後還是厚著臉皮去了一趟章台宮,耍賴說自己柘糖不夠吃,想再要一點。
秦王政欣賞了一會兒他的表演。
很少能看到這麼大年紀的兒子耍賴,十分新奇。
看完後心情愉悅,果真賜了他更多的柘。
將閭嘗到了甜頭,隔了一段時間又去了一趟。這次大兄正好也在,但將閭不在乎,照樣能表演。
扶蘇撐著下巴看完,等父親答應賜糖、將閭正高興的時候,突如其來地問了一句:
“你一日吃幾盞柘冰,怎麼吃得這麼快?”
興奮的將閭嘴上沒把門,說了實話:
“五六盞吧!”
剛剛還和風細雨的父親臉上表情瞬間變了,明顯心情不虞。反倒是太子大兄,滿是興味的神情轉變成了很明顯的笑意。
將閭:!!!
一不留神著了大兄的道,下場十分慘痛。
隻見大兄收起笑容,轉頭就用憂心忡忡的語氣同父親說道:
“每日吃這麼多冰,將閭身體能受得住嗎?貪涼可不好,而且柘糖也不能多吃。”
彆看上到秦王下到太醫,都口徑一致地說“柘補身體”,實際上大家心裡都門清它的作用有限,也就是比喝蜜水好那麼一點。
但是有什麼辦法呢,太子就是愛甜飲。為了叫兒子能多喝兩口糖水
,秦王都帶頭睜著眼睛說瞎話了,太醫也隻能跟著附和。
假話說再多,總不能把自己也給騙進去吧。所以秦王政很清楚柘冰不能多吃,一天兩三盞是極限了。
將閭這小子連口腹之欲都控製不了,簡直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現在年紀輕還不覺得,等老了有他受的。
秦王政當即冷酷地沒收了將閭的所有柘糖存貨,還另派了人去監督對方每日的吃食。
之前那批侍者明顯管不住他,否則也不能幫他欺上瞞下。
派去的侍者隻詢問了一圈公子將閭的日常飲食,回來就報上了一堆壞消息。這家夥已經挑食到令人發指的程度,而且吃一個東西就非要吃到膩才肯換。
夏無且難得來給太子之外的人診脈,診完說出了一堆毛病。於是將閭不僅過上了忌口的日子,還得跟著大兄一起喝藥補身。
不,應該說隻有他要喝。
扶蘇最近身子骨挺好的,已經不怎麼喝藥了。
扶蘇幸災樂禍地看著弟弟:
“夏太醫醫術精湛,以後讓他每日都去給你請個平安脈吧。”
有弟弟陪他一起遭受夏無且的折磨,他覺得快樂多了。
將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