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的鄱陽湖還沒有後世那麼小。
後世因為氣候變化、過度用水以及圍湖造田等原因,麵積恐怕已經不如先秦的三分之一了。
關於鄱陽湖有一個爭議,便是它作為上古九澤之一,與彭蠡澤是不是同一個湖。後來發現彭蠡其實是巢湖,是因班固撰寫《漢書》時出錯,導致後人張冠李戴,將兩者混為一談。
彭蠡雖然沒入九澤之一,卻是“五湖四海”中的一員。五湖分彆為洞庭、鄱陽、太湖、巢湖和洪澤湖,四海則是渤海、黃海、東海和南海。
上古時期大湖的麵積都很可觀,洪澇嚴重,大禹治水時也曾來過彭蠡。
還有湖泊研究學者指出,鄱陽湖在兩漢時期恐怕還隻是個河汊沼澤,東晉才漸漸形成湖泊。所以九澤之一可能指的是彭蠡而非鄱陽,秦時是先有鄱陽縣,後來的湖才以此為名。
事實上,秦代時期鄱陽縣不叫鄱陽縣。
這裡叫做番縣,曆史上的縣令為吳芮。大澤鄉起義時吳芮第一個響應,後來還被劉邦封為了長沙王。
番縣在漢高祖時期改為番陽縣,東漢末年孫權置鄱陽郡,鄱陽這個稱呼才登上曆史的舞台。番陽縣也因為成為了鄱陽郡的治所,後來漸漸改名鄱陽縣。
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同人文作者當然不會去一一查驗,畢竟她也沒寫過扶蘇前往鄱陽的故事。在同人設定裡,這就是個默認的背景,自然按照後世的狀況來。
好巧不巧,洗腦包世界也是按照後世狀況來寫的。
除了眾所周知的一些地貌變化,像鄱陽湖以前是個沼澤這樣的冷知識,無人在意,編洗腦包的營銷號自己都不知道這個。
於是扶蘇成功在戰國末年見到了本不該存在的鄱陽湖。
船隊之後還要繼續沿長江而下,所以並沒有直接在鄱陽湖西岸停留。他們越過大湖進入東岸,以便後續行程,番縣縣令也在此地等候迎接王駕。
扶蘇從船上下來,本想先去看看大湖東岸的風景,走了兩步忽然在縣令帶來的人群裡見到個有點眼熟的身影。
扶蘇於是腳步一頓,問道:
“縣令怎麼帶了這麼多人來接駕?”
這輩子的縣令並非曆史上那位有二心的吳芮,吳芮能當上縣令純靠鄉親推舉。但如今的大秦不搞這種選官製度,番縣縣令是正兒八經通過官學出來的。
由於楚人一直不太安分,楚地的官吏大部分還是來自秦地官學,少數才是韓趙兩地學成出來的。
目前的番縣縣令就是秦人。
秦人自然對大秦足夠忠心,隻不過任用秦人為官也有一個麻煩,就是在當地可能治理困難,會受到地頭蛇的刁難。
因此許多秦吏抵達治所之後,就會結交當地富戶。先以示好的手段打開局麵,等站穩了腳跟再一一清算。
番縣置下的時間不長,縣令目前還沒混出頭。是以今日來接駕這樣榮耀的大事,縣令為表拉攏,特意多叫了一些番縣有名望的楚人隨
行。
一來,這樣可以顯得重視這些楚人,拉進彼此的關係。二來,也可以借王上的威嚴震懾楚人,叫這群家夥以後收斂一些。
考慮到楚人不一定安分,篩選人選的時候縣令也是費了一番功夫。帶來的都是一向表現得對秦國沒什麼怨言和異議的那些,另外還額外派遣了不少差役隨行,防備有人借機行刺。
私自增加接駕人選這樣的事情,縣令不敢自作主張。提前有傳信詢問過王上的意見,得到準許才著手安排。
扶蘇這些日子沉迷玩樂,大事沒落下,可像這等小事,他就不太清楚了。
聽見太子的問話,縣令誠惶誠恐。
一時以為王上是對這個安排又生出不滿了,否則太子為何明知故問。一時又覺得應當不至於,王上不是出爾反爾的人,或許是在配合他演戲。
縣令茅塞頓開。
是了,方才光顧著接駕,也沒有合適的機會介紹身邊這群地頭蛇。太子這麼一問,他正好可以借坡下驢。
既然都帶人來了,就是為了幫他們在王上跟前露臉的。否則隻是迎接秦王的話,那些楚人哪裡會覺得這是個榮耀,還不都是為了日後能入官場平步青雲麼。
縣令連忙一一為太子介紹起來:
“這位是我們番縣的能人,他叫吳芮。王上滅楚之前番縣附近總有動亂,當地庶民苦不堪言,多虧吳壯士組織家丁抗擊流寇,才保得一方安寧。”
吳芮十八歲時就開始訓練兵馬,軍紀嚴明,是個排的上號的將才。因為受父老鄉親的愛戴,才能在曆史上被推舉為縣令。
奈何將才對大秦沒什麼真心,做了第一個響應號召起兵的縣令。後續出兵橫掃贛湘桂一代,威震江南,是個實打實的反賊。
扶蘇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兩眼。
楚人似乎都很把當初楚國喊的口號“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當回事,所以楚人個頂個的不安分。
這個口號的出處已經不可考了,有好幾種說法。除了廣為流傳的《史記》所言出自秦末亂世之外,另有白起攻占楚國三戶城、挖了楚王祖墳才導致楚人以此泄憤等說辭的存在。
反正這個世界的扶蘇是聽過這句話的。
聽完之後並沒有如楚人所料的那般心生氣憤,反而覺得楚人果然不老實,需要格外警惕。
這個道理告訴我們,當你沒本事翻盤的時候最好不要什麼狠話都往外亂說。暴露了自己的野心沒好處,低調發育才是王道。
扶蘇聽完縣令挨個的介紹之後,不置可否,隻微微點頭以作了解。
而後他來到父親身邊,低聲耳語了幾句。
吳芮這個人表麵看起來很乖覺,眼裡卻有藏不住的鋒芒。隻不過不了解他真實想法的人不會覺得他是想要反秦,反而會當成這人可能想在朝中立足。
如今天下間願意事秦的舊貴族不少,吳芮混在其中完全不顯得突兀。他人也聰明,將自己的野心展現得坦坦蕩蕩。
反賊哪裡敢鋒芒畢露
呢?
所以他必然不是反賊。
縣令就是這麼被忽悠瘸的。
秦王政聽兒子提了一句吳芮有二心,沒有細問。如今正在戶外,不是談論這件事的時候,一會兒私下裡再詳談。
縣令早聽聞太子喜愛吃魚,雖打聽不到王上的喜好,但他揣摩著王上愛重太子,討好太子應當就足夠了。
於是上了一桌鮮魚,俱是鄱陽這裡的特產。好些魚其他地方都見不著的,自詡應該能給君上留下個好印象。
君上確實心情尚可,其他臣子卻是吃得麵有菜色。
沒辦法,在河上航行快兩個月了,眼看著即將進入春季。他們被迫吃了這麼長時間的魚,好不容易上岸居然還要接著吃魚。
眾人又不是愛吃魚的君上,哪裡受得了這個?
筷子齊齊朝著僅有的幾道不帶魚肉的菜裡夾,現在他們是嘗著魚味就覺得反胃。
縣令迅速發現了自己的失策,宴席過後連忙備上了厚禮去給諸位重臣賠罪。
因為他並沒有有求於人,這就是正常的人情往來,大家也就給麵子地收下了。
之後縣令為眾人準備的吃食就不再是以魚為主了,番縣又不是隻有魚。當地人因為氣候濕熱,許多食物難以保存,倒是研發出了不少新奇的法子延長食材的保質期。
像是醃製之類的手法,各地都有不同的操作方式。做出來的食物味道各不相同,也能算得上是當地特產了。
眾人吃了個新奇,總算把之前被魚傷到的胃口養了回來。
扶蘇倒是還沒吃膩魚,縣令便給他送上了調味魚乾一類的小零食品嘗。這東西十分耐嚼,一條魚肉絲能吃好久。
扶蘇嘗過之後覺得味道還行,就總拿著磨牙打發時間。
秦王政看他跟看小貓似的:
“一條肉絲你都吃了半日了。”
小貓吃這個就會卡在牙縫裡咀嚼不到,所以能吃許久。
扶蘇哢擦啃下來一塊:
“嚼不動,許是我牙口不好。”
零食做得這麼硬,就是為了讓人少吃點的吧。一小包就能吃上好幾天,實在節省。
想來應是調料價貴,縣令也吃不起太多,隻能出此下策。
說起來西域引進的不少調料如今種植規模都不太大,產量有限。除卻王宮中可以儘情使用之外,流入其餘地方的少之又少。
縣令看著也不是很有錢的樣子,像這種價比黃金的香料,他是怎麼買得起的?
扶蘇便著人去問了一聲。
得到的答案不出所料,縣令自己吃的魚乾零食隻加了點鹽調味,根本沒有扶蘇手裡的這麼美味。扶蘇這份是當地富戶供上的,好巧不巧正是吳芮家為討好王上所貢。
扶蘇吃著人家送的東西,還要跟父親告狀:
“吳芮不過是落魄貴族之後,家中竟如此有錢。可見天下許多人看著不顯,其實藏有巨富。”
秦王政深以為然:
“尋個法子將他們的錢財充入國庫。”
這些富戶大多沒有犯罪,不好直接強搶家財。所以手法需要換個柔和一些的,好堵住天下悠悠眾口。
事實上秦軍當初玩的抄家這一出,針對的也多是主動逃逸的貴族和被查驗出為富不仁的貴族。
其餘許多沒犯什麼罪的小貴族和富戶,秦軍也不好不管不顧地統統都搶了。尤其有些在鄉裡頗有名望的,就不能動,免得引起庶民反抗。
吳芮祖上是吳王夫差,國破後夫差之子逃入楚地。傳到第八世的吳申之時,做了楚考烈王的司馬。
楚考烈王便是昌平君之父。
吳申沒多久又因為諫言獲罪,被貶謫到了鄱陽,吳芮就是吳申之子。往上數八代祖宗都沒什麼建樹,唯一有點能耐的他爹還被貶了,因此才算是“落魄貴族”。
秦國料想他許是怨懟楚王的,加之此人鄉間名聲極佳,便放過了這人。卻忘了,人家或許還惦念著祖上榮光,想自己封王呢。
扶蘇眸光微轉:
“吳芮當初響應起義,確實頗有能耐。如他這般的將才可惜不能為我所用,好在我大秦缺什麼都不缺名將。”
由於上一世扶蘇不曾陪伴父親巡遊,六國故地的舊貴們對這位太子實在不甚了解。
太子還經常陪父親演戲,給外界錯誤的訊號。直接導致吳芮錯估了形勢,以為秦二世扶蘇不足為慮,於是積極起兵。
然後他就悲劇了。
項羽都不夠韓信打的,他吳芮更沒那個本事翻盤。有靠譜的皇帝統禦全局,各地守軍的難纏程度直線上升,橫掃三郡的光輝未來卒在了一開始。
這多不好意思,夫差本來就沒剩幾個有能耐的後人,還被秦國鎮壓了。
反觀越王勾踐,雖然越國公子不幸地去百越當了野人,但人家就能在百越混成什麼閩越王之類的。
等到大秦一統天下之後,閩越王還能接著當閩中郡的君長。
吳芮這輩子應該不會造反了,但他也不見得會乖乖為大秦出力。這樣的人沒必要冒著風險去用,他又不是李牧那等絕世名將。
父子倆達成一致,決定派人盯著他。
他要是安分守己就讓他一輩子在番縣當個地頭蛇,不安分的話有的是法子收拾。
至於那些錢財,用商業手段騙出來就好了。貴族大都愛追求些華而不實的東西充麵子,這些大秦有的是。
成本低售價卻高的就有不少,譬如琉璃製品、各式香料等等。不是能自己製作,就是能自己種植。
扶蘇見吳家製作魚乾時並沒有放胡椒,想來吳家還沒見過胡椒。
胡椒這東西香氣特殊,雖然扶蘇拿去當調味料了,但鹹陽城中有不少貴族還是學著西方把它當香料用的。
價高時一粒胡椒就能賣上一兩黃金,用來騙錢再好不過。
扶蘇決定對外隱瞞胡椒的調料用途,畢竟要是讓人知道這是個調料,可能就賣不上這麼高的價錢了。
香料總比調料聽著值錢。
秦王政見太子想著事情還下意識撚著魚絲往嘴裡送,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好奇這魚絲到底是什麼味道,便也捏了一根送入口中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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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就放下了,放棄為難自己的牙。
想吃可以叫廚子自己做,不用做得這麼硬,調味還能更好一些。
扶蘇見狀回神,笑了一聲:
“父親咬不動嗎?”
秦王政眉梢微動:
“你仔細你的牙,吃多了小心老了掉牙。”
這個硬度讓他覺得多吃一點,他就能加速進入牙齒鬆動的老年時期,雖然是錯覺。
扶蘇覺得還好,就是吃多了有點鹹。趁機多喝了幾杯蜜水,然後往杯盞中倒入新的茶水,假裝它一直裝的都是茶。
番縣的縣令確實很會看人眼色,發現太子嗜甜之後,竟然安排人偷偷背著夏無且幫太子弄蜜水喝。
考慮到他們隻在番縣停留十幾日,秦王政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閩越和東越的首領早已等在番縣,但之前迎接時沒去。倒不是他們拿喬,而是前一天恰好吃錯了東西拉肚子不好麵聖。
番縣這裡進入春季的時間比較早,前兩日剛下了一場雨。附近山林裡的菌子長出了不少,百越部落常吃這個,冬季沒吃到甚是想念。
縣令總不能時時刻刻盯著他們,就隨他們在縣城附近亂竄了。左右有趙佗派來的衛兵隨行保護,出不了什麼事情。
結果就是他們自己在林子裡采了菌子,回來吃出了毛病。幸好毒性不重,隻是拉肚子而已。
縣令被他們嚇得不輕。
和扶蘇彙報時,還念叨了兩句:
“臣聽聞他們在百越常吃這個,怎的來了番縣反倒吃出問題了?”
他都開始懷疑是不是有人不希望秦國和百越達成協議,故意下毒害人了。百越首領采菌子的時候可是信誓旦旦,堅稱他們采的菌子肯定無毒的。
縣令想著,人家一輩子吃這個長大,應該出不了錯。既然不是菌子的問題,那就是其他東西的問題。
於是他把配菜、調料、乃至鍋碗瓢盆全部都檢查了一遍,愣是沒驗出毒來,銀針依然閃亮亮的。
有人自告奮勇試吃了用剩餘還未烹煮的菌子做的食物,這次嚴格檢查了所有器具,結果做出來的食物依然有毒,縣令這才敢確定真是菌子有問題。
扶蘇沉默片刻,反問道:
“你難道不知道,毒菌子無法用銀針驗出來嗎?”
縣令一臉茫然:
“竟然有這樣的事?臣不知。”
扶蘇無話可說。
基礎醫療知識的科普迫在眉睫。
這些生活經驗經過鹹陽太醫署的研究早就成為了關中居民的常識,但遠離關中的番縣依然一無所知。
連縣令都不知道,更何況庶民。
所以說,想要在古代弄點驗不出的毒來並不困難,毒菌子到處
都是。
扶蘇把這件事記下,官學不著急推廣,醫療體係卻要儘快鋪設開來。哪怕短時間內鋪不開,至少得多印一些基礎知識的手冊分發到各鄉縣,給大家掃掃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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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蘇又補充了一句:
“很多菌子長得十分相似,實則一種有毒一種無毒,哪怕是常年采食的人也容易認錯。百越之地或許沒有這種和普通菌子相似的毒菌,幾位這才中了招。”
主要還是沒防備,大約百越那裡這個模樣的菌子全是無毒的。
縣令大鬆一口氣:
“原來如此,是臣見識短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