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嫚不信邪,非要等大兄回來,和大兄好好理論理論。
賺外人的錢也就算了,怎麼連親妹妹都不放過?而且她現在把錢都花在了這裡,等回頭沒錢了,不還是要找父兄接濟嗎?
這就是白折騰,錢左手倒右手,根本沒有意義。
扶蘇抿了口茶,聽著妹妹侃侃而談,也沒打斷她。等她叭叭叭終於說完了,才慢悠悠地給出了回複。
他反問:
“沒有意義?怎麼會沒有意義呢?你買了東西,掌櫃的有了業績,工匠多了活乾,我拿到了錢。”
大家都有美好的未來。
錢放在那裡隻會積灰,資金要流動起來才能創造價值。
陰嫚:?
陰嫚聽不太懂這麼超前的理論知識,費解地皺了皺眉。
她反駁道:
“就算我不花錢,工匠給我做窗戶,難道大兄就會讓他們做白工嗎?”
無論她給不給錢,底下人都有工錢拿。陰嫚並不覺得非得倒手一回,大兄就是欺負人。
始皇帝卻已經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但他沒有點破,擔心女兒聽完會生氣。她大兄確實是太會做生意了,任何一點可利用價值都不放過。
當爹的有心幫忙隱瞞,奈何兒子自己非要說出來拉仇恨。
扶蘇點了點桌案:
“非要我說得那麼明白嗎?”
陰嫚有了不妙的預感。
可惡的大兄還在說:
“你作為和我關係親密的妹妹,尚且還要花大價錢才能買到琉璃窗,旁人憑什麼抱怨價貴?又憑什麼要求玻璃坊看在他們的麵子上少收點錢?”
人情社會就是這樣,總有人打著這樣那樣的名號要你給他個優惠。反正是私底下來求的,而且大家都這麼乾,不丟份。
“所以打折是不可能打折的,你就照原價買吧。”
陰嫚:……
陰嫚聽懂了,她大兄又拿她當工具人。之前讓她幫忙宣傳琉璃馬車,現在利用她當例子擋掉麻煩。
這是嫌那群跑來找他求情的人太煩了,於是才想出這招來。
扶蘇見她有些憤憤,便挑眉:
“你氣什麼?不是你說的,沒錢了會來找我和父親要?又不是要你真的花錢去買琉璃,做做樣子而已。”
陰嫚覺得這不一樣:
“那我就不要麵子的嗎?”
彆人說起來,連長公主也要自己花錢買琉璃哎,看來長公主也沒有傳聞中那麼得寵嘛。她陽滋公主受不了這個委屈,大兄一點都不體諒她。
扶蘇移開視線:
“就這一次。”
陰嫚:嗬,男人!
信他才有鬼呢,每次都說是最後一次。
扶蘇安慰道:
“沒有人敢隨意議論你,況且你受不受寵也不是這點小事就能證明的。你看,你隻要配合我一下,我們就可以多給
父親賺些錢修建皇陵,很劃算的。”
陰嫚不吃這套:
“那你不能找彆人配合你嗎?”
扶蘇心道要是有其他合適的弟妹,他才不找陰嫚呢,這丫頭可一點都不好打發。
陰嫚看懂了大兄的意思,她哼了一聲:
“大兄太過分了,父親要緊,我就不要緊了。”
扶蘇扭頭,拒絕回應這個話題。
陰嫚仍不死心:
“隻要大兄你收回之前的算計,我們就還是好兄妹。你不收我錢給我設計窗戶,這樣大家就都會羨慕我了,我一定會很感激大兄的。”
小公主的麵子還是很重要的。
扶蘇敷衍:
“阿兄回頭給你做個彆的,讓他們都羨慕你。”
陰嫚不可置信:
“所以我的感激不值一提是嗎?”
扶蘇:……為什麼非要問出來呢?
見敷衍不過去,他隻好改口道:
“既然你都說了讓我去找旁人配合,那好吧。不過馬車你得還給我,那是我給同夥的謝禮,你不要我就拿去找旁人。”
陰嫚:???
所以那輛馬車不僅是為了帶起潮流才給她的工具車,大兄甚至都沒有默認這東西給了她就是她的嗎?
敢情馬車是她配合演戲的報酬,不配合了就要收回。老演員了是吧,還能趕下一場戲的。
陰嫚氣得跺腳:
“送給我的就是我的了!大兄你討厭死了!”
眼看小公主要氣哭,始皇知道自己不能再裝透明人了。
他連忙把女兒拉到身邊:
“你大兄逗你的,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何至於還從你這裡拿走再給下一人?”
結果陰嫚更生氣了:
“是啊!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大兄拿個不值錢的東西來打發我就算了,還想收回去!”
越想越可惡!
小公主真的氣哭了,要不是有父親擋在中間,她高低得撲過去咬她大兄一口。
自己逗哭的妹妹,卻要父親來哄。
始皇糟心極了,扶蘇兩輩子加起來好幾十歲的人,能不能彆那麼幼稚?
好說歹說,許出去了一堆漂亮首飾,才叫寶貝女兒破涕為笑。乾壞事的臭小子還在旁邊沒事人一樣地追問妹妹還幫不幫他演戲了,鬨得剛哄好的人差點又氣哭。
始皇:……累了。
最後始皇強硬地做出了決定:
“陰嫚喜歡朕那個琉璃花房,你讓人給她在彆院裡建一個更大的。不許收錢,聽到了嗎?”
想要當好一個端水大師也沒那麼容易,隻能儘量照顧到兩邊的情緒。好在扶蘇麵對父親一向好說話,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
雖然琉璃不值錢,但陰嫚之前就想要個大花房了。那時候扶蘇死活不同意,說建花房可以,不能建得比父親的大。
父親的花房得是最大的,畢竟那是
他孝敬父親的心意。
現在有了父親的發話,陰嫚心裡氣順了不少,覺得自己終於贏過了大兄一頭。哪怕後續要她繼續配合大兄演戲,她也不再有意見了。
哼,她可是有父親親自發話給她建的大花房。大兄和她親兄妹明算賬就算了,大兄不寵她還有父親寵她,父親的寵愛比大兄的好用多了。
小公主的麵子成功保住,得意地走了。
之前說要拿走的馬車自然也沒被收回,扶蘇本來就是嚇唬她的。
始皇打發走了女兒,開始和兒子算賬:
“你就不能和她好好說?非要弄得她生氣才高興。”
也不曉得是從哪兒學來的惡趣味。
扶蘇顧左右而言他:
“宗室裡有些人真是臉大,想要琉璃又不想花錢,明裡暗裡地用話暗示我白送他們一些。”
有些宗室比貴族還要臉麵,生怕自己跟不上潮流會暴露自家已經沒落的事實。
那些宗室大多本身沒什麼能力,靠的就是血緣和姓氏才被人高看一等。可如果皇帝不拿他們當正經親戚看,那簇擁而來的追捧頃刻間就能散個乾淨。
所以宗室大多不願意自己花錢定琉璃,更希望能白拿。
白拿就可以說成是君上的賞賜,也可以說他們是自家人太子才不收他們的錢。這樣一來比“能買得起琉璃”要更加體麵,自己買反而顯得和皇室不親厚了。
扶蘇理他們才怪,喝了幾杯酒啊這麼不清醒?
始皇可不會被扶蘇這點小伎倆帶偏,把話題重新拉了回來:
“朕和你說陰嫚的事情,不許轉移話題。”
扶蘇“唔”了一聲,隻好實話實說:
“陰嫚最近越發像個大姑娘了,不如小時候天真可愛。我逗她玩玩,阿父你看她方才多有活力啊。”
事業上春風得意,後院男寵也貼心。陰嫚確實越發成熟穩重起來,在父兄麵前也不怎麼表現出小女兒情態了。
作為兄長,扶蘇當然會欣慰妹妹的成長,但難免也會有一點老父親那樣的心酸。
誰不喜歡自家小棉襖永遠長不大呢?
長兄如父,扶蘇有時候看陰嫚也跟看女兒似的。
獨生子女一般都對兄弟姐妹有誤解,覺得哥哥肯定都像裡那樣會永遠溫柔地照顧妹妹。
其實不是的,很多兄妹間的相處就是哥哥“欺負”妹妹,逗哭了再手足無措地哄。主打一個犯賤,畢竟男人都這破毛病。
這方麵始皇帝可太有經驗了。
扶蘇小時候和陰嫚基本就是這麼相處的,畢竟一開始扶蘇隻對父親有感情,其他弟妹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起初是看陰嫚長得漂亮性格討喜,比彆的弟妹好些。而且陰嫚是唯一一個可以時不時跑來章台宮找父親的同輩,扶蘇和她相處多了,也就不那麼排斥了。
然後兩個小家夥就玩到了一起,接著出現了經典的手欠兄長惹哭妹妹。
剛開始扶蘇隻
是覺得好玩,惹哭了也不去哄,還要接著伸手去揉亂妹妹心愛的小發髻。但他很快就發現了小姑娘不是那麼好欺負的,他被氣急的陰嫚一口咬在了手上。
小孩子的牙是真的尖,當時就給小扶蘇咬出血了。
始皇趕來勸架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滿口是血、紅著兔子眼瞪哥哥的小女兒,和捧著受傷的手可憐巴巴抹眼淚的兒子。
場麵一度非常嚇人。
要不是陰嫚因為哭急了眼眶紅腫,光看這個架勢還以為是她欺負哥哥呢。扶蘇從小就擅長顛倒黑白,由此可見一斑。
始皇也沒有辦法,隻能各打一大板。
先教育兒子,以後不許欺負妹妹。又教育女兒,生氣了也不能隨便咬人。
陰嫚到底還是個善良的好姑娘。
她看哥哥手都受傷了,而且哥哥也哭了(雖然是為了讓阿父心疼才趁著阿父過來掉兩滴眼淚的),覺得自己扳回了一城。而且哥哥傷得比較重,她也就不計較了。
她還跑去關心了一下哥哥疼不疼,給他呼呼。
小扶蘇悄悄撇了撇嘴,心想不要你給我吹,我等阿父給我吹痛痛呢。
但是陰嫚堅持要給哥哥吹手,怎麼都趕不走。最後小太陽還是打敗了一切,成功賴在了哥哥身邊,混上了大兄心裡第一的位置。
這個位麵的陰嫚小時候就沒經曆過這些坎坷了。
雞飛狗跳隻屬於上一世,這裡的扶蘇在幼時就很有長兄風範。基本上沒有經曆過熊哥哥的階段,一直是完美好大兄。
所以陰嫚猝不及防遭遇大兄的逗弄,完全沒意識到大兄是嘴賤逗她玩的。等回過味來,就是又無語又好氣。
大兄到底什麼時候學壞成這樣的?
真幼稚啊!
下一回扶蘇再故技重施時,就遭遇到了妹妹的冷處理。
陰嫚公主麵無表情:
“哦,好,可以,隨便。”
扶蘇:……
進步得這麼快嗎?果然長大後的妹妹就沒有小時候好逗了。
陰嫚還反問大兄:
“要把我的馬車收回去嗎?收吧收吧,反正我也沒那麼喜歡。”
扶蘇:居然連馬車都不要了?!
扶蘇懷疑是自己把妹妹欺負太狠了,給小公主氣出了個好歹。為了賠罪,隻好絞儘腦汁回去想了半日要怎麼將人哄回來。
始皇就靜靜地看著他折騰:
“你這又是何必?”
但凡之前彆嘴賤,就沒現在這麼多事了。
扶蘇在白紙上寫寫畫畫,還不忘控訴父親:
“阿父怎麼能看我的笑話?”
這個時候不應該積極幫他調解兄妹矛盾,讓他們倆重歸於好嗎?
扶蘇學著陰嫚的口吻:
“唉,我已經不是阿父最愛的小太子了。”
始皇:“……閉嘴。”
扶蘇:“好的。”
嘴上答應得好,過一
會兒又嘀嘀咕咕:
“小時候父親從來不會對我這麼不耐煩的,果然長大了就沒好事。大太子就不如小太子受寵?[]?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更何況我還是個老太子。”
語氣頗像是在說自己年老色衰,已經不得帝心了。
始皇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額角:
“好好畫你的畫,哪兒來那麼多話!”
方才是跟陰嫚學的口吻,這次又是跟誰學的?好的不學淨學壞的,什麼話都敢亂學,上次口無遮攔說昭襄王的那個教訓還沒吸取到是吧?
當過皇帝的兒子就是不好教。
彆的君王還知道謹言慎行,哪怕大權在握也會注意言辭。
扶蘇不一樣,他以前也是注意言辭的。直到那次用禦駕親征威脅了群臣之後,他嘗到了甜頭。
原來不顧彆人死活是這麼地快樂。
之後秦一世就一發不可收拾,每每朝會都能語出驚人。
嘴賤習慣了,他又是個皇帝彆人拿他沒辦法。一十年來扶蘇一直這麼過的,重生才幾年就指望他改掉壞毛病,根本沒可能。
更何況這輩子他也是太子啊,隻要顧慮父親一個人就行了。所以依然可以我行我素地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完全不想改。
像上次對禦史說的“你嘴太欠才招人恨”都是小意思了,前世那會兒扶蘇還問過要撞柱死諫的禦史大夫是不是在作秀。
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
一世陛下死活不肯給自己修皇陵,非要給始皇帝陪葬。
說他覺得葬在驪山陵附近就挺好的,以後的大秦皇帝都可以跟他學。大家一起簇擁著始皇帝,讓老祖宗九泉之下也能兒孫繞膝。
始皇帝本鬼:大可不必!!!
可惜沒有人能看見始皇帝陛下,隻有臣子被搞得焦頭爛額。
說實在的,扶蘇剛登基那會兒他們就開始催皇陵了。可是陛下左一句“驪山陵還沒完工”,右一句“玄宸宮也還在建”,反正就是抽不出人手來給他自己修陵。
偏偏扶蘇陛下又是個出了名的病秧子,大家都擔心他下一刻人沒了,這皇陵當然是越早修越好。
不然也得和始皇一樣,遺體都送進地宮了,匠人還在加班加點地趕工。鬨得始皇帝在地底下也不安生,畢竟遺體隔壁不遠處就是在建的工地,整日裡哐啷啷的。
好不容易驪山陵和玄宸宮都修完了,總算可以給一世陛下修陵了吧?
扶蘇:朕!不!修!
誰勸都不好使,鐵了心要給父親陪葬。
彆說臣子了,始皇帝在旁邊也看得著急上火。
不修皇陵不僅是帝王臉麵的問題,尋常陪葬坑太不安全了。沒有地宮的話陪葬品很難護住不說,遺體都有可能遭到盜墓賊的淩-辱。
這讓始皇如何能夠接受?
老臣要死諫時,始皇雖然很膩歪這種以性命相逼的諫言方法,但不得不承認有些法子是有存在的必要性的。
始皇帝在精神上支持這位禦使大夫。
然而他的好兒子卻不為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