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2 章 大秦日常:二世(2 / 2)

扶蘇終於哽咽著點了頭:

“好……”

始皇心滿意足地闔上雙眸,再次陷入了沉睡。許久之後,於睡夢中安詳離世。

統禦了大秦六十七載的帝王駕崩了。

大秦的主心骨,隕落了。

因數日前方才翻年進入大一統四十三年,所以哪怕二世皇帝立即繼位,也要等到明年再改元了。

後人將會籠統地按照減法計算,記為始皇帝在位六十八年。

陛下駕崩的消息第一時間傳遍鹹陽。

因為還在年假期間,扶蘇並未著急召集群臣。他隻喚了重臣入宮,商議父親喪儀典禮的事宜。

沒有人抱怨大過年的加班,所有相關臣子都緊急忙碌了起來。等到幾日後恢複朝會時,在家著急上火了數日的群臣才終於有了發泄的地方。

這次的朝會開啟時扶蘇並未現身。

雖然夏太醫絞儘腦汁穩住了太子殿下的情緒,也沒讓人病太久。但扶蘇明顯聽不進旁人的話,隻一味地守在父親靈前,哪兒都不肯去。

大秦不是有太孫嗎?橋鬆監國這麼多年,難道還掌控不了如今的場麵?

扶蘇堅持要給父親守足七天的靈。

他跪坐在靈柩前,摸了摸還沒被放入青銅棺槨的琉璃棺。透過剔透的琉璃,能將父親的儀容看得一清二楚。

如今天氣冷,靈堂中還有冰塊,屍體不會腐壞。且琉璃棺仔細密封過,還做了去氧的處理。再加上王室還有特殊的防腐手段,應當不用擔心父親的遺體被歲月侵蝕。

扶蘇把腦袋靠在棺壁上,閉眼不知道在想什麼。

侍者好說歹說才勸得殿下放棄直挺挺跪著,改為跪坐。現在見殿下好像睡著了,趕緊上前為他披上披風保暖。

初冬的季節再加上冰塊,殿下的身子骨如何受得住!

偏偏太子殿下還要穿粗布製成的孝服!

甚至連夜裡都非要睡在靈堂中!

扶蘇睜開眼:

“什麼時辰了?”

他依稀在哪裡聽說過人死後第七日會回魂,來陽間看望親人。雖然上輩子父親已經證明了這是假的,但扶蘇還是想試一試。

所以他才不肯離開,萬一傳聞中的時間是錯的呢。他得一直待在靈堂中,隨時準備迎接父親回家。

可惜,眼看七日都快過去了,還是沒什麼動靜出現。

侍者正要回答太子,卻有另一個侍者匆匆進來。低聲在太子耳邊說了些什麼,引得太子麵色驟變。

此刻正是朝會的時辰。

始皇帝是大秦的主心骨,六十多年來所有人都已經習慣了有他坐鎮的日子。乍然聽聞陛下逝世,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接受並習慣。

所以朝會上吵成了一團。

精神支柱離開了,大部分臣子心裡都慌得不行。分明平時都是很能乾的人才,這時卻紛紛像是失去家長的孩子,再沒了往日的冷靜可言。

見人還是要學會獨立行走的,習慣了依賴旁人不是什麼好事。

恐慌是一種會蔓延的情緒。

剛開始隻是少數幾個心態不好的臣子亂了手腳,不知往後的日子該怎麼辦。

漸漸的,許多人受到了他們的影響,也開始自亂陣腳。尤其是那些平時隻管聽令行事、很少自己拿主意的人,一個比一個慌。

有人擔憂地提出各地郡守都是陛下親信,如今陛下不在了,也不知他們會不會聽從太子和太孫的號令。

又有人憂慮起邊陲來,懷疑附屬國會借機生亂。倘若他們就此脫離大秦的掌控,那可如何是好?

始皇帝在的時候,大秦版圖如此廣闊。他一死立刻丟失領土,以後大家有何顏麵下去見陛下?!

連史書都要把他們定死在恥辱柱上!

他們本來就慌,太子沒來上朝讓他們慌上加慌。再有人把坊間傳言的小道消息拿出來一宣揚,說是太子好像因為陛下的離世大受打擊一病不起了。

這下連某些本來還穩得住的臣子也跟著慌了。

沒了陛下,殿下好歹也能撐撐場麵。要是連殿下也沒了,大秦指望誰去?

橋鬆:?

怎麼,我不算人是吧?

老臣們倒是非常淡定,他們對太子比較了解,對太孫也十分信服,完全不帶怕的。

新貴們還是見識太少了。

這些年始皇帝就猶如正午的烈日,光輝又耀眼,將周圍的明月和星辰都襯托得黯然失色。

偏又碰見太子和太孫主動避其鋒芒,不顯山不露水。一個雖然功績卓越卻仿佛仁弱可欺,另一個更是宛如飽受壓迫的治國工具人。

殊不知太子是昭襄王二號那般的人物,他一手養大的太孫也不是什麼善茬。

老臣們努力幫著橋鬆穩定局麵,安撫受驚的群臣。但是效果似乎不太好,殿中仍然吵吵嚷嚷的靜不下來。

那些人抓著先前的話題發散思維。

明明始皇帝駕崩的消息還沒怎麼傳出鹹陽,他們倒好,已經開始貸款焦慮起來。各地起義叛亂假設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他們親眼所見。

活像是有群體性的被害妄想症。

韓信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搞沒搞錯?他這個大將軍還活著呢!

他以前能打下月氏和箕子侯國,以後也能。他才五十多,還沒老到上不了戰場,真不明白這群人在惶恐什麼。

呂雉和張良無奈地對視了一眼。

他們兩個三公杵在這裡安撫都沒用,上首太孫殿下的臉色已經越來越黑了。再這麼下去,誰都沒好果子吃。

這群人太平日子過久了,約莫是對戰爭有點過分誇張的恐懼感。

陳平湊過來,小聲問道:

“怎麼辦?”

控製不住局麵,顯得他們幾個很無能啊。

張良正準備用點討巧的手段救場。

忽然聽見一道蘊著寒冰的聲音從斜前方的

後殿傳來——

“沒了始皇帝,諸位就不會理政了嗎?”

便見太子在侍者的簇擁下走了出來,一步一步踏上了高台。通身裹挾著肅殺感,迫人的氣勢悄無聲息地擴散開來。

殿中瞬間落針可聞。

太子還穿著素色的孝服,無需威嚴的玄袍輔助,光是站在那裡就叫人不敢直視。扶蘇放出了收斂了多年的氣場,壓得眾人喘不過氣來。

他們仰視著高高在上的太子,恍然意識到這人即將登基成為大秦下一任主人。

此時此刻,他們好像看到了另一位始皇帝。自小跟隨始皇長大的太子身上,滿是陛下的影子。

呂雉歎息一聲。

氣場全開的殿下,原來與陛下那麼相像。

本該如此,他們從來就是一對很像的父子倆。從個人喜好到政治主張,太子扶蘇一直都是始皇帝的傳承者。

扶蘇冷冷逼視著下麵的所有人。

眾人仿佛又一次感受到了半年前那次,始皇帝用眼神掃視全場的壓迫感。

隻是當時因心虛而下跪的人隻有零星幾個,如今卻是一連串的“撲通”聲,殿中很快跪了一地。

方才危言聳聽的臣子一個都沒落下,全都嚇得五體投地,不敢再開口。

韓信嗤笑一聲,往前邁了一大步:

“殿下!末將願為殿下北征西域、西征羌戎、東征箕子侯國!”

他們不是擔心這幾個地方反叛嗎?有他在有什麼好害怕的,不知所謂!

扶蘇:……

扶蘇擺擺手讓這個破壞氣氛的憨憨將軍先稍安勿躁,人家還沒造反呢,你不要整天想著去打人家。

他又轉頭看向兒子,質問道:

“孤讓你來主持朝會,你就是這麼主持的?”

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還要他親自出麵來彈壓眾人,要你何用!

橋鬆本就陰沉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

他又不能頂嘴說父親你來的不是時候,我本來都準備好好收拾他們了。他要敢這麼回答,不敬長輩的帽子就得扣下來了。

所以隻能殺氣騰騰地看向那群沒事找事的臣子們。

橋鬆咬牙切齒地回應道:

“父親放心,我一定將他們‘好好’整頓一番。”

臣子們心中升起了不妙的預感。

這個平日裡被他們小瞧了的太孫,似乎不是個善茬啊……

因為父親留下的臣子過於奇葩,扶蘇迅速從悲傷的情緒中脫離了出來。守靈七日無事發生之後,他便乾脆著手整頓官場。

在扶蘇出馬之前,橋鬆已經開始了第一輪整頓。父子倆雙管其下,很快弄得鹹陽上下苦不堪言。

火力全開的白切黑父子倆根本不是尋常人能受得了的。

玄宸宮中始皇帝棺槨的停靈大殿迅速迎來了一波又一波真情實感哭他的人。

——太子殿下和太孫殿下太可怕了!他們簡直不是人!嗚嗚嗚!陛下

你快回來!

再這樣下去,大約就要發展出哭驪山陵的傳統習俗了。每當君上不做人的時候,就得去哭一哭始皇帝陛下什麼的。

畢竟大秦有個昭襄王還有個二世扶蘇,榜樣的力量太強大,很容易讓以後的太子有樣學樣,一個比一個不乾人事。

這都是後話了。

這會兒他們嫌太子難搞,太子還嫌他們煩人呢。

橋鬆無法理解:

“祖父在世的時候,他們明明很正常,為何現在這麼多毛病?”

扶蘇麵無表情地在奏折上筆走龍蛇,寫下一個“滾??[]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字。

然後冷漠地回答道:

“還能因為什麼?你祖父故意的。”

為了不叫兒子傷心到身體受損,看出了這群臣子的問題,不僅不解決,還幫忙打掩護。就是想等自己駕崩了,讓兒子忙於收拾他們,沒空難過和多想。

橋鬆:……

祖父真是用心良苦。

不過父親好像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恢複正常。

祖父不在,他可哄不好人。

始皇帝的停靈並未拖延過正月,哪怕扶蘇萬分不舍,還是親自扶靈,送父親進入了地宮。

地宮中很多宮室還未裝扮好,不過這並不影響什麼。用於停靈的雍王宮主殿早就準備妥善,隨時可以將棺槨送入其中封存。

扶蘇目送工匠封死了正殿的大門,在原地靜立良久,這才緩緩轉身,離開了地宮。

這次回鹹陽,他就要正式繼位了。

父親雖然留下了一個盛世太平的大秦給他,卻故意縱容了底下的臣民依賴他這個始皇帝。

所以陛下駕崩的消息傳開後,各地都陷入了恐慌。為了叫秦土繼續維持安穩,扶蘇不得不忙碌起來。

他看著麵前那些各郡送來的請安折子,裡麵的文字正看是在寫“我,小可憐,沒有安全感”,反看是在寫“殿下/二世陛下,害怕,抱抱”。

越看扶蘇臉越黑。

他可不信各地太守都是無依無靠的小可憐,明顯是故意裝模作樣。能讓他們不約而同寫下類似的奏折送過來的,除了始皇帝不作他想。

父親生前到底安排了多少後手?!

扶蘇越想越氣,啪地丟下筆,讓少府令滾來見他。

少府令依言滾來了。

扶蘇冷聲吩咐道:

“去給朕刻個章來,就刻個滾字。”

少府令一愣:“刻什麼?”

扶蘇抬眸看他:“滾。”

一語雙關。

少府令於是又麻溜地滾了。

太守們很快收到了二世陛下的批複。

雖然隻有一個“滾”字,但不要緊。確定陛下如今生龍活虎,還能中氣十足地叫他們滾,大家也就放心了。

想來,始皇帝陛下在九泉之下應該也能放心了。

二世陛下進入了看什麼都不爽的低氣壓階段,足足折騰了臣子們小半年。

眼看天氣越來越熱,天氣一熱人就更容易火大,眾人嘴裡發苦。一個兩個都祈禱陛下趕緊恢複以前的好脾氣,他們再也不嫌棄曾經的太子扶蘇仁弱了。

就在這個時候,二世陛下收到了一封來自驪山的加急信件。

信中隻有三個字和一個印章——

安,惜身(玄鳥黑龍紋,中間夾雜一個清晰的“政”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