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
“快點!那邊!他們往那邊跑了!追!”
空曠的街道上,一名女子抱著兩歲多的孩童艱難地奔跑著。身後隱隱約約傳來追兵的聲音,那是趙王派來的人。
幾年前秦趙打了一場長平之戰,秦將白起坑殺了趙國四十萬降卒,一時間趙國堪稱家家縞素。
自此之後,本就關係緊張的兩國越發敵對,連帶著在趙都邯鄲為質的秦王孫異人也備受冷落。
生活正困窘之時,恰逢衛國商人呂不韋在邯鄲做生意,認為異人奇貨可居,於是資助了對方。之後更是將趙姬獻給了異人,十二個月後,異人的長子政出生。
阿政剛過了兩歲的生辰不久,秦趙又打起來了。
這次秦將王齮直接圍攻了邯鄲,形勢十分危急。趙王氣急敗壞,決定斬殺異人用以泄憤,並威懾秦軍。
然而異人與呂不韋花六百金買通了守城的官吏,逃走了。徒留孤兒L寡母,在邯鄲獨自麵對虎狼一般的趙人。
趙王得知異人出逃,更是氣惱,於是又下令去追殺母子二人。
趙姬早在發現丈夫失蹤時就意識到不對,當機立斷帶上兒L子離開了住所。她乃趙國富商家的女兒L,如今唯有去求助母家才能躲過追查。
隻不過因為兩國開戰的緣故,街上如今已經沒什麼行人了。家家閉門不出,顯得一對逃命的母子異常顯眼。
趙姬畢竟是個弱女子,哪裡懂什麼反偵察,沒多久就被士兵尋到蹤跡,追了過來。
此地距離趙家已經不遠了,趙姬咬了咬牙發狠奔跑起來。也不知是不是跑得太急,忽地踩到石子打了個滑,跌倒在了地上。
趙國不像秦國那樣,用嚴格律法規定了城市街道必須整潔,不許隨意丟棄雜物。趙姬這一摔,手臂便被劃傷了。
兩歲的小阿政運氣倒好沒有受傷,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趙姬連忙爬了起來,半點不敢耽擱。還好手臂上的口子不大,不會滴落血液留下痕跡。
可她如今受了傷,更難抱起兒L子了。
“就在前麵!快點!”
聽著越來越近的追兵呼喊聲,趙姬心急如焚。她想起拋棄她獨自逃跑的丈夫,一狠心乾脆把兒L子往雜物後一推。
趙姬壓低聲音說道:
“你自己躲在這裡彆出來,也彆出聲!”
說完拔腿就跑,竟是直接丟下了幼小的孩子。
趙姬心想,這不能怪她。她和孩子都被丈夫拋棄了,丈夫自己都不要這個孩子,她一介弱女子又能如何?
大王真正要殺的本來就是秦國王孫,若非她倒黴,也不會經此一劫。若她當真狠心,一開始就該把阿政交出去,但她好歹還帶著孩子跑了一路呢。
趙姬有些遺憾,本來她想和孩子一起在母家躲過風頭的。若不是剛剛摔跤得太狠受了傷,她也不至於斷尾求生。
希望阿政聰明一些,自己躲好吧。
等風頭過去了,她或許還會回來找他。
阿政默默地看著母親跑遠,並沒有去追。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又往雜物後頭躲了躲。
這裡還是不太保險,誰也不知道追兵會不會翻找雜物。他左右看了看,發現不遠處有一家酒肆還開著門。
隻不過這些天根本沒人有心情來飲酒,所以裡頭空蕩蕩的。店家也不在大堂中,不知去了何處。
酒肆門口有個大酒壇子,雖是做裝飾用的,卻正好能遮擋住小孩子的身影。阿政趁著追兵還未來,飛快地跑到酒壇子後麵。
這裡距離酒肆的大門很近,他給自己鼓了鼓氣,趕在最後一刻跑入了店內。進入其中,能躲的地方就多了。
追兵路過外麵,果然把雜物都踢開翻找了一下。還有人特意檢查了大酒壇子後頭有沒有人,甚至把酒壇的封口都起開了,探頭一看,裡麵空空蕩蕩。
這周圍的人家都關著門,唯有一個酒肆還開著,難免要進來搜尋一二。
店家聽到動靜連忙從裡間迎出來:
“諸位!諸位!我方才聽著腳步聲往前頭跑去了!”
可不能讓這些士兵亂翻,他們肯定會趁機撈點值錢的東西走。而且這些人翻找的時候一點都不客氣,會打砸不少東西。
店家悄悄給領頭人塞了點錢:
“我家主子是……”
他搬出了一個趙國公子的名號,士兵果然不敢再亂搜了。草草掃了一眼,視線所及處沒有逃犯的影子,便乾脆地出了門。
店家這下也不敢繼續開著門,去賭有沒有客人願意這個時候上門消費了。他急急忙忙把門關好落鎖,又回了裡間。
阿政從某個空酒壇子裡探出頭來,警惕地四處看了看。確定屋中沒有人了,這才鬆一口氣。
可是看著緊閉的大門,他又擔憂起來。
他現在出不去了。
唯一的好消息,這裡是酒肆。酒肆不一定兼賣吃食,但至少酒水足夠,不怕渴死。
阿政豎起耳朵聽著裡間的動靜,聽到店家好像從後門出去了,店裡恢複一片死寂,這才從酒壇子裡費勁地爬了出來。
得虧這個酒壇子大,不然他還鑽不進去。而且它光大不說,還歪倒在了地上,讓人能橫著爬進去。
阿政聞了聞身上的酒香,皺了皺眉。
帶著這身味道也太明顯了,但他沒有衣服能換。
阿政小心翼翼地摸進裡間,找了一圈確定沒人。又推了推門,後門被店家從外頭鎖上了。
所幸他很快找到了個能開的窗戶,這是從裡頭上木栓的。
確定不會困死在酒肆之中後,他才開始四處尋摸吃食。從一大早他就餓著肚子,小孩子不經餓,現在實在餓得難受。
然而他的運氣不是很好,翻遍了酒肆也沒翻到哪怕一張乾餅子。
窗戶推開一條縫,還能聽見遠處追人的呼喊聲。阿政隻好縮了回去,看來隻能等夜裡再出去看看能不能尋
到食物了。
小孩子從白天硬生生餓到了晚上,驚惶之下也休息不好。他隻有兩歲多,再早熟聰明也有限,能記得要趁著白天多睡一會兒L已經很不錯了。
夜色降臨時,驚醒多回的小孩精神頭不僅沒好,反而更糟糕了。
但他還是強撐著從窗戶爬出去,不然再餓一晚隻會越發沒有力氣。到時候就得在酒肆裡餓暈過去,不是被回來的店家發現,就是活生生餓死。
可那窗戶對小孩子來講實在太高了。
從裡頭往外爬,還能找東西借力。翻出去後想要落地,不摔一跤是不可能的。
就在他發了狠鬆手任由自己摔下去的時候,忽然發現下方出現了一個黑漆漆的洞。
小孩驚得瞳孔放大,卻是止不住下落的趨勢。眨眼間,他便落入了洞內。
【秦朝】
今日政務不多,始皇便放縱兒L子出去釣魚玩了,自己獨自留在殿內處理奏折。
乾元宮是個“月”字型的結構。
從上到下的三條橫杠其實就是寢殿、日常辦公的正殿、上朝的大殿。兩側的豎線則是左右配殿、左右偏殿、左右側殿,各有用處。
中間的兩個口,一個是蜿蜒曲折的內花園,一個是大氣對稱的外花園。前者中有特意設計的假山流水,後者中有一個方正的大池塘。
最下麵開口處的“冂”則是寬敞的殿前廣場。
扶蘇釣魚的地方正是中間那個“口”裡的池塘,其中被人為投入了不少大大小小的魚兒L。
正常人你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在這種地方釣魚。這裡經常有朝臣來來往往,前去正殿向陛下奏事。
但太子敢。
臣子們從池塘一側繞行過去的時候,不得不上前向太子請個安。扶蘇總會笑眯眯地和他們打招呼,還邀請大家有空閒的話可以坐下一起釣兩條。
可惜,大家都以公事繁忙為由婉拒了。
到接近午時的時候,群臣忖度著陛下該用膳了。這個時候跑去打擾屬於是腦子缺根筋的行為,所以宮中一下冷清起來。
侍者正要詢問太子殿下是否回去用膳,忽然,半空中出現一道黑洞。不等侍者驚呼老天破了個口子,就有一個幼小的孩童從中落了出來,砸入池塘中。
幸而那高度不算太高,砸下來並不會受傷和疼痛。隻是那小孩似乎沒什麼力氣,稍稍在水中掙紮一下就沒了動靜,要往池底沉去。
其實這個池塘並不深。
始皇唯恐兒L子哪天腳滑掉進去,周圍侍者又不儘心,無法及時救起太子。所以水深頂多隻到扶蘇大腿中部,哪怕是小孩子掉進去,如果能站穩也可以露出腦袋呼吸。
可惜那水中的小孩根本爬不起來。
扶蘇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悸,想也不想就撲通一聲跳入水中,飛快靠過去將孩子撈出了水麵。
他去的及時,小孩隻嗆了兩口水。睜開眼看見這張有點眼熟的臉,喃喃了一句“父親”,然後就因為困
餓交加和受驚,直接昏睡了過去。
岸上的侍者嚇都要嚇死了。
他們不是沒看到有孩子即將溺水??[]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可那孩子是憑空冒出來的,誰知道那是人是鬼?所以一時間沒人敢上去救人,他們也料想不到太子會不管不顧衝出去。
現在是初夏時節,水裡倒不太冷。但那是對尋常人來說的,太子體弱,萬一因此著涼生病,他們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立時就有人跟著跳了下去,趕緊去攙扶太子上岸。還有人拔腿跑向旁側的偏殿,吩咐人去準備熱水和乾淨衣物。
水裡的侍者向太子伸手:
“殿下!還是讓奴來抱吧?”
這孩子彆看年紀小,身高卻不矮,還有些肉乎乎的。穿著的衣服雖不名貴卻也並非庶民穿得起的,一看就是貴族之家嬌養大的小郎君。
——異人是受呂不韋資助後才有的孩子,那時他已經不缺錢用了。哪怕在趙人的虎視眈眈下不敢太明目張膽,讓孩子吃飽喝足還是不成問題的。
若非日常沒挨過餓,小阿政也不會才餓一天就有些受不了。
曆史上昭襄王五十年嬴異人歸國之後,一直到六年後他得封太子,趙國才為了交好他把趙姬母子送回秦國。
吃了整整六年的苦,才有後來的秦王。
扶蘇下意識避開了侍者的手:
“孤自己抱。”
不知為何,他就是不想把這個孩子交出去。哪怕是身邊信任的侍者,心底深處也在排斥。
小孩出現的蹊蹺,難保彆人不會把他當妖孽帶去處決掉。隻有他自己抱著,旁人才不敢輕舉妄動,父親也會看在他的麵子上暫且放任孩子繼續活著。
侍者沒有辦法,隻得轉頭去協助太子上岸。
好在周圍靠近岸邊的地方有設置台階,走上去即可。就是扶蘇的下半身全濕透了,需要趕緊換衣服。
西偏殿設有恭房,房中就能沐浴。
古人出恭也叫更衣,便是因為如廁過後需得換上乾淨沒有異味的衣服。
扶蘇更講究些,乾脆設了浴桶。若是出現腹瀉等情況,光換衣服不一定好使,還可以沐浴一番。
是以這裡常年備著熱水和衣物,隻是沒有小孩子能穿的尺碼。
扶蘇正要帶著孩子一起去沐浴,聽到動靜的始皇已經趕來了。看見扶蘇還抱著那來曆不明的孩子,血液頓時就衝上了腦袋。
他立刻三兩步上前奪過小孩:
“胡鬨!又不知他是否危險,你怎能與他如此親近?!”
見兒L子還眼巴巴看著,始皇也拿他沒辦法。隻好吩咐人再去尋個大些的木桶來,單獨給小孩洗浴。
扶蘇見父親鬆口了,這才放心進入裡間。
他有些擔憂小孩,便忍不住想快些洗好出去。但始皇帝就坐在外間守著他,沒給他草草了事的機會。
扶蘇隻能乖乖地沐浴夠時辰,主要是遵循匆匆趕來的夏太醫醫囑,要把膝蓋、雙足等位置的寒氣泡乾淨
。
夏太醫說這些部位最容易受寒,要用溫熱的水泡足一刻鐘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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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沐浴過後侍者又換上新水,把太子摁在浴桶中不許他起來。
等一切處理妥當,已經過去快半個時辰了。
扶蘇出來沒見到孩子,緊張地問道:
“那小孩呢?”
侍者回答:
“太醫說小郎君挨了餓又受了驚,這才會昏睡。此前奴等為他沐浴更衣,他也沒有蘇醒。”
另一個侍者補充:
“陛下已經吩咐太醫去熬藥了,膳房也有甜粥送來。隻是郎君睡得香甜,不知是否該將他喚醒?”
扶蘇想了想:
“先讓他吃了東西再睡吧。”
晚點睡不要緊,餓著肚子睡怕他餓壞了腸胃,而且餓著睡也著實難受。
始皇等他和侍者聊完才淡淡地開口:
“太子,你隨朕過來。”
扶蘇一聽就知道父親生氣了。
他乖巧地跟過去,回到正殿中。殿中隻有橋鬆、史菅和因父親升任丞相而接替了郎中令一職的蒙安在列。
始皇讓他們先去各自用膳,拎著兒L子進了一側的稍間。
遣退侍從後,他質問道:
“朕有沒有同你說過,一切以你自己的安危為重?”
扶蘇垂著腦袋聽訓:
“阿父,我錯了。”
始皇想想還是很氣:
“朕在你心裡就是會隨意處決無辜孩童的人嗎?”
扶蘇趕緊去拉父親衣袖:
“當然不是!隻是、隻是……”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牽扯到那個孩子他就失了分寸。
始皇也看出了兒L子的不對勁,他眉頭微皺,詢問道:
“你這是怎麼了?為何無緣無故就如此在意那孩子?”
扶蘇茫然地搖頭:
“我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