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邙側身進屋,那鴨蛋青色的包裹還安安穩穩放在桌上,完全沒被拆開過,隻從皺褶縫隙裡透出些許裡邊衣裳的色彩來。
孟沉霜縮著肩不說話,心驚膽戰地跟在謝邙後麵,隻見他打開包裹,定睛看了一會兒,從裡麵抽出一套衣裳交給孟沉霜:“穿上吧,馬上準備出發。”
孟沉霜……孟沉霜隻能默默接過。
謝邙走出房間,為孟沉霜闔上門時忽又想到些什麼,抬手招來小柴胡,在它身上打進一道新的法術,又變出一支白玉簪,但還沒等小柴胡握緊,謝邙就把簪子收了回去。
小柴胡歪頭:?
隨後,它的手中被放進一根光滑蠟亮的桃花木簪,木簪沒有向玉簪那般推得平直,保留了枝椏的遒勁彎曲,簪頭雕著花瓣緊實、挨挨擠擠的三朵桃花,謝邙對小柴胡擺擺手說:“去吧。”
小柴胡推開房門進去了,隔著那道轉瞬即逝的縫隙
,柔順如緞的烏發搭在瘦白的脊背上,黑白分明,如同寒冰冷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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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驪輦重新啟程,玉台仙都被拋在馬蹄後的滾滾紅塵之中。
不過這一回,車上多了一位顧天尊,他坐在靠門的位置上,中間隔了一個紙人,再旁邊是正在煎藥的莫驚春,隨後便是孟沉霜和謝邙。
孟沉霜和謝邙隔著一段距離,這使得謝邙看上去獨霸一整排座椅,抬眼便可以和小柴胡那張沒有五官的紙臉麵麵相覷。
孟沉霜推開身旁那扇車窗,倚在窗邊遙望逐漸隱入煙塵霧靄間的瓊樓玉宇。
朔風席卷,秋葉飄零,風衝入車廂中,把小柴胡吹得呼啦啦作響。
被靈力保護著的爐火鎮靜如常,藥罐中冒出呼嚕嚕的熱氣。
被擠在角落裡的顧元鶴轉目望去,看見的便是一副如玉如雪的側顏。
李渡穿著兩件很單薄的衣裳,裡衣是柔順的白綾,外罩一件秋香綠長裾,腰間用胭脂梔子色帶子係著,桃花木簪將一頭烏發挽起單髻,飾以同色胭脂梔子緞帶。
腰帶係得很鬆,似是不願拘束,發間亦不用油,隨它碎發在風中飄散。
袖子不窄也不廣,約半臂寬,當李渡用手支住下巴,袖口自然滑落到手肘處,露出一截玉似的纖長小臂。
更為微妙的是,這件長裾外衫以織羅法造就,上有靈芝浮雲紋樣,但經緯拉得很開,風吹飄浮間隱隱約約透出光來,那節細瘦的腰便被光勾勒出了輪廓。
秋光流淌中,雖不似天上仙,但也絕非凡間人。
此情此景,竟叫顧元鶴忽然想起謝邙步步緊逼時的那句質問,當時他隻覺屈辱異常,現在一想,卻咀嚼出一些彆的味道來。
原來,浮萍劍主所居坐月峰上還種著花,燃著香嗎?
鈴驪輦駛入原野,朔風呼嘯著從北方山脈刮來,刮在臉上,變得越發刺骨。
小柴胡從儲物袋中取出狐裘披風蓋在莫驚春肩上。
顧元鶴見李渡穿得單薄如夏衣,又有傷在身,怕是更畏寒,然而坐在他身邊的謝邙卻隻端坐闔眸,閉目養神。
顧元鶴忍不住說:“李道友,外邊風大。”
謝邙在這時睜開了眼,對顧元鶴投下一瞥,但一言不發。
孟沉霜一愣,詫異地轉頭,見莫驚春已經披上了狐裘,略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大意了。”
隨後便關上了窗,讓波浪形搖動的小柴胡恢複了正常。
顧元鶴沒想到李渡竟會是這個反應,不得不進一步攤開自己的意思:“李道友,你有傷在身,恐也應多穿些。”
“我?”孟沉霜抬眉,笑了笑,“我不冷。”
關上窗戶後,孟沉霜重新坐正,視線略微一落便撞上謝邙搭在膝上手。
昨天的那個夢,讓他看謝邙身上的一切都不對勁了。
這雙手十指修長,算不上纖細,淡色的經絡血管從皮膚下透出
一股可想而知的強勁力道。
若是翻過來,這雙手的掌心還有長年累月積累起的劍繭琴痕,觸感很硬,滑過皮膚常常帶起一陣無法克製的戰栗。
尤其是深深抓進孟沉霜的腰腹時……
一股邪丨火隨著驟然浮現的過往記憶一起在孟沉霜腦海中炸開,他的臉頰脖頸瞬間燒了起來,野火燎原難歇。
咕嚕嚕嚕……
藥煎好了,莫驚春把藥倒進碗裡,端給孟沉霜時,隔著幾厘距離就感知到他身上散發出的可怖熱度,再抬手一試孟沉霜的額頭,簡直燙得像是一塊火炭。
“李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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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孟沉霜端起苦藥一飲而儘,試圖用這難喝的味道壓住胸中滾燙的湧動。
然而車廂空間隻有這麼大,他的視線根本無法和謝邙錯開,即使努力不看謝邙的手和眼睛,最終一個飄忽,又落到謝邙的喉結上。
記憶如落英繽紛散落,在很多姿態裡,他總能看到謝邙頸上緊繃的肌肉和隨著汗珠滴落滾動的喉結。
汗珠滴落在滾燙的皮膚上時,反而顯得冰涼,就像謝邙俯在他耳邊,聲音很輕卻極度固執的模糊逼問:“你不喜歡這樣嗎?”
孟沉霜真希望自己這時候能說得出一句不喜歡,可這話實在違心到難以啟齒。
越是費儘力氣去壓製腦海中的想法,這些枝頭穠豔露凝香的舊事就閃爍地越發迅速,讓孟沉霜感覺自己恐怕是掉進了淫丨窟,而謝邙就是這窟中最大最會誘惑人的妖精,到死都纏著人不放。
“李道友,可還好?”謝邙在這時問。
孟沉霜咬牙瞪著這個毫無自知之明的罪魁禍首:“多謝仙尊,李某隻是腦疾犯了。”
謝邙於是對莫驚春說:[莫醫君,給李道友一碗平心靜氣的藥,治腦疾。]
他又往莫驚春和小柴胡身上扔了到避風法術,重新打開車窗,讓孟沉霜好倚在窗邊吹吹風降溫。
但這顯然不像是有助於平複腦疾的辦法,顧元鶴又一次抬起手想要勸阻,卻見孟沉霜幾乎要將半個身子探出窗外去吹風,似乎是很需要呼吸點新鮮空氣。
顧元鶴欲言又止,一口氣憋在喉頭,最終隻能對謝邙開口:“謝督領,你能確認魔燃犀往這個方向走了?”
“嗯。”謝邙平淡應道。
顧元鶴擰眉:“謝督領如何確定自己的猜測沒錯,那些尋找魔燃犀的天魔都還在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
孟沉霜倚在窗邊聽了一耳朵,他沒轉過身,以防自己看起來太過刻意,但還是仔細注意著那邊的動靜。
他不覺得謝邙真的知道魔君身在何處,這恐怕隻是用來敷衍顧元鶴的借口。
不過那日他問謝邙此事,謝邙卻說,“都一樣”。
一樣什麼……他的屍骨和魔君,隻有臉長得一樣。
謝邙不會是……懶得追捕魔君了,於是打算找回他的屍骨,一通亂砍破壞到無
法分辨是人是魔以後,
帶回天上都交差吧?
真的要廢物利用得這麼徹底嗎?
孟沉霜心情複雜,
如果一具屍骨能代替自己躲開追捕,自然也是好的,但是……
咚——
沉悶的響聲打斷思緒。
一方古樸厚重的羅盤被謝邙從袖中揮出,登時砸在桌上。
金玉為線,黑曜為盤,紫銅作魚,深重威壓霎時浮現,幾案上震出道道裂痕,木塵揚起成圈,足以隱見這東西的威能。
“紫金密謁大藏羅盤,訊獄世代所傳之物,無論魔族身在天上地下何處,皆可以血尋蹤。”謝邙看著顧元鶴,淡淡道,“既然顧天尊要監督本尊尋找魔燃犀,那便自己看看吧。”
顧元鶴的表情僵住了。
謝邙並不多言,取出瓷瓶,將瓶中物倒入羅盤中央的凹槽,竟是一瓶血。
“這是魔燃犀血液。”
凹槽中的銅魚浮起,開始震顫,謝邙向羅盤中注入靈力,眨眼間羅盤經緯金芒乍現,銅魚開始周轉飛旋,隨著金光流動著填滿羅盤中所有經緯與字符。
眼見著銅魚速度開始放緩,似乎要定下方位。
下一刻,羅盤登時爆出一股黑霧,將整個紫金羅盤震離桌麵一寸,落下時傾斜著不斷搖晃,凹槽中銅魚再度加速旋轉,黑霧與金光交錯爭鬥不息。
“大乘以上魔族力量強大,以紫金密謁大藏羅盤定位需要更多時間。”謝邙道。
即使孟沉霜知道謝邙沒有掌握他的行蹤,但看著羅盤上狂轉到近乎隻剩下紫黑殘影的銅魚,他喉間呼吸不由得逐漸提起。
黑霧不斷炸裂開,近乎將金光與羅盤的影子全部淹沒,隻有飛速旋轉時的風聲能證明羅盤沒被魔君的半瓶血燒壞。
又是幾息,金光忽然反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黑霧吞噬殆儘,如浪濤洗淨塵埃,重新顯現出銅魚的身形。
紫金銅魚的速度逐漸慢下來,恢複到肉眼可見旋轉的速度,魚首震顫著劃過最後幾圈,慢速挪動,最終顫抖著停下。
孟沉霜的雙目緩緩張大,難以置信地看著紫金銅魚,呼吸窒在鼻吼間,難以寸動,幾乎叫他後腦鈍痛,整個人恍如自千裡高空墜下。
隻見魚首尖端赫然指向坐在窗前的孟沉霜。
顧元鶴的目光瞬間不可置信地刺向他。
謝邙眼梢微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