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孟沉霜隻能看一眼,刹那不得不旋身向後,接住天雷大火。
浮萍劍與雷光天壓相觸,雷光劍影潑白整個視野,淹沒孟沉霜一瞬睜大的雙眼和所有的血光。
浩蕩威能奔出,大陵地動山搖,碎落的土石不斷砸進靈溪之中,巨響震得耳鳴驚響,久久方消。
但不會再有第二道天雷了。
玉猩刀抽出,腹上重傷阻斷了靈氣在謝邙體內的聚集,強推上去的修為又在此刻瞬間滑落,不再引得天道垂詢。
雷聲隆隆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鮮血狂湧,謝邙山嶽般的身形傾頹著向前倒去,孟沉霜立刻伸手接住了他。
又越過他的肩頭,望見燕蘆荻泛上墮魔青光的雙眼。
燕蘆荻被仇恨與怨煞之氣籠罩,渾渾噩噩,看著所有人的眼都像是帶著刀與火。
不隻是燕蘆荻胸前濺著謝邙的血,他的臉同樣像是被血水浸泡過,血珠沿著眉毛向下滑落。
孟沉霜後腦發緊,餘光瞥見在燒乾淨了大半靈氣,變得清闊的莽莽空間之中,一顆老朽的頭顱與它的身體分離,在溪水中安靜地飄蕩。
一口腥甜湧上孟沉霜喉頭。
然而幾近走火入魔的燕蘆荻不打算給他喘息的機會。
在殺死懈怠職責的燕氏大陵守墓人,捅穿了殺夫證道的謝邙後,燕蘆荻麵容發狠,對著孟沉霜怒吼道:“魔頭!你們殺了我家人,刀下受死!”
他似乎認準了孟沉霜這滿身魔氣,連天魔墮魔都忘了分辨,不斷攻上前來。
浮萍劍身照過燕蘆荻充滿恨意和痛苦的雙目,孟沉霜瞳孔猛縮,怒聲幾乎是從胸腔裡爆炸出來:“燕蘆荻!你給我清醒點!”
他也顧不得會不會傷及燕蘆荻,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阻止燕蘆荻墮魔!
孟沉霜一手托著謝邙,一手持浮萍劍接住燕蘆荻劈下來的長刀,鏘——!
巨力震得兩人虎口發麻,孟沉霜不欲和燕蘆荻纏鬥,用浮萍劍身一繞,借力撇開玉猩刀。
可燕蘆荻無法會意,橫衝直撞的心魔卻驅使著他撐著最後一口氣也要揮刀亂舞。
孟沉霜胸中一橫,往浮萍劍中灌滿魔氣,擋住燕蘆荻數刀一劈,魔氣震蕩炸開,燕蘆荻瞬時噴出一口血,吐在玉猩刀上。
寶刀脫手而出落進水中,淡白的溪水轉眼被染得粉紅。
長刀沉入水中,刀身潔白,幾近與溪水相融一色,可那蜿蜒的赤紅花紋沾了血,忽然放出強烈的紅光。
—
赤紅色的岩漿在岩石間緩慢流動,光芒映紅岩壁與人影。
嘩啦——
一把還未成形卻已經被鍛打得扭曲的長劍落入岩漿中,冒著氣泡,一邊熔化,一邊沉入火紅的河流,隨岩漿一同滾出山坳,墜入崖下寒潭,再次凝成片片鐵屑。
應商站在鍛劍台前,麵目與胸膛被燧火流石的灼灼火光映亮,模糊的天光把山崖暗青色的陰影壓在他背後
。
又一塊生鐵被他放入烈火中燒紅燒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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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錘砸下。
哐!
紅鐵塊上登時凹進去一塊。
哐!
又是一錘,汗水從應商的發梢滴下去,瞬間被熱浪汽化。
鐺——!
錘頭一下子滑開,砸在石台上,應商睜開眼睛。
剛才那一錘沒打在生鐵塊上,倒是把他的鉗子砸彎了。
他抵緊上顎,咬著牙,用力閉了閉眼,青筋從頸側一路爬至上顎。
無數廢劍壞刀堆在應商腳邊,像是座冰冷的黑山,對他露出嘲諷的笑。
還有更多的破銅爛鐵被他扔進了岩漿中。
一個月來,應商砸爛了三把錘子、無數鐵鉗,燒空三方燧火流石,卻沒打出半點兵器雛形。
但他日日夜夜站在鍛劍台前,寧可聽這枯燥無味的捶打聲,也不想再去回憶和燕蘆……
一陣刺痛襲上應商心口,他低下頭,看見一隻血紅色的飛燕紋跡浮現在他左胸膛上,隨著他加快的呼吸與心跳不斷起伏,如同振翅。
是燕蘆荻。
應商麵色一變。
下一刻,他把手中鐵鉗錘子一拋,快步走下鍛劍台,揮手招來懸掛在石壁上最近的一把鋒刀,轉瞬之間來到山坳口,沒有半分猶豫,踏雲破風疾馳而去。
-
大陵之下,燕蘆荻被孟沉霜的血紅魔氣蕩得連連後退,他跌跌撞撞站立不穩,下一刻就要朝後倒去。
孟沉霜立刻衝上前去,不得不暫時放開謝邙,空出手一掌破開燕蘆荻反手打過來的氣浪,伸手想要把燕蘆荻拉回來。
可忽然之間,一陣隆隆巨響震蕩霧氣。
不等他思索巨響來源,忽有強大的力量悍然斬破大陵,攜著山間鬆風與地宮陰氣一同劈頭蓋臉砸下來。
破空而來一往無前、銳不可當的刀意,刀光直指孟沉霜麵門,他不得不暫停腳步,抬劍反手一格。
刀劍鏗鏘相接,煙塵清光瞬間自刀劍相接處崩裂,蕩開濃霧靈溪,猛然的衝擊使孟沉霜肺腑震顫發痛。
極刺目的光輝中,孟沉霜看清了飛身而下、持刀攻來的對手。
這是個麵容透露出滄桑的男人,膚色麥深、目光堅硬。
孟沉霜從沒見過他。
說時遲那時快,刀劍一觸即分,應商順勢接住馬上就要倒進水裡燕蘆荻,把他攬進懷裡。
孟沉霜的臉色當即就冷下來了,手中劍花一挽,一式大浪蓋天猛劈而去:“把他還給我!”
這哪冒出來的野男人,衣服不穿,頭發不梳,胡子不刮的就要把燕蘆荻綁走。
“休想——”應商持刀擋下一擊,刀劍僵持之間,終於看清這地方的情景。
偌大白茫茫空間中,靈氣濃鬱,然而潺潺淌過的溪水卻被半截染作血紅。
一具雪青衣女屍腹上血紅映目,看衣擺銀線,是個天上都靈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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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走火入魔了,還有一個黑衣白發,腹上血流如注倒在水裡的,是……訊獄督領謝邙!
應商看著眼前的人,心下一寒。
這滿室死的死、傷的傷,隻剩下這個魔頭還一身奇裝異服地站著。
是何方妖魔在此大開殺戒?
竟連無涯仙尊都敗在他劍下。
一人轉眼間又過了數十招,兩把神兵相擊,火花迸濺。
應商橫刀一砍,孟沉霜豎起劍刃,左手按住劍尖抵擋,劍身在巨力之下彎成月牙形。
死死僵持之間,應商瞥見浮萍劍劍身中央一道極淡的裂痕,雙目忽睜,手上卡頓一霎,當即被孟沉霜抓住破綻用魔氣一撞,劍身瞬時把長刀彈了出去。
浮萍劍震顫清鳴如鷹嘯。
孟沉霜乘勝追擊,要把燕蘆荻從這人手裡搶回來,應商眉頭緊蹙更加凶猛還擊。
就在兩人馬上要鋒刃交錯刺破彼此喉嚨的前一刻,另一柄劍忽然插入其中,在刀劍相錯處向上一挑,把兩把兵器都掀翻向上,各自打退。
震波狂怒,山崩地裂般久久不息。
突如其來的打斷讓兩人俱是一驚,向長劍來處一看,竟是謝邙艱難地從溪水中支撐起了身體,忽然擲出了一劍,血水從他腹上汩汩流出。
應商看著謝邙的狀態,緊皺眉心:“謝督——”
一聲劍風,浮萍劍尖奪路而至,直抵應商咽喉。
應商表情一冷,但還未等他再抬刀,謝邙咳著血艱難地喊住了他身前的魔頭:“沉……李渡,住手,這是應商,是故人。”
“應商?”孟沉霜的劍堪堪停在應商脖頸前半寸,狐疑橫眉斜睨著他,對於他不穿衣服還要把燕蘆荻死死攬在臂彎裡的行為,十分不悅。
應商聽到謝邙和孟沉霜熟稔的話語,也麵色霽冰,仍顯戒備從浮萍劍一路掃上孟沉霜的墮魔青瞳:“謝督領,這是你抓住的魔頭麼?為何殘劍會在他手中?”
孟沉霜冷笑回擊:“我的劍在何處,與你何乾?”
“因為我鑄這把劍,不是為了讓一個魔頭用它來殺人。”
“你?”孟沉霜盯緊了眼前這個滿身落拓的健碩男人,“你鑄了浮萍劍,你是太茫山萬兵客?”
孟沉霜望向應商手中刀,刀柄果然刻著與玉猩刀相同的浮雲流水紋。
浮萍劍從沒刻過紋跡,從劍身到劍柄,一片光滑如鏡,但當年孟瞰峰把重鑄好的殘劍帶回來給孟沉霜時,告訴過他,這是太茫山萬兵客的手筆。
應商拒絕回答,卻始終緊握著手裡長刀,隨時準備割了這魔族的腦袋。
“李渡。”謝邙又喚了他一聲,隨後緩了口氣,才繼續道,“放下劍,到我這兒來。應道友,若你還信我幾分,也請你放下刀。”
應商向謝邙的保證妥協,挪開鋒刀以後,孟沉霜才緩緩收了劍,退回謝邙身邊,小心地將他扶了起來,上手
探了探貫穿謝邙腰腹的刀傷,牙關越咬越緊。
“無大礙。”
謝邙低聲同他說,“不必怪他。”
方才大量靈力注入謝邙經脈,險些送他渡飛升雷劫,燕蘆荻一刀捅進他的丹田,瞬間使的謝邙被強行推高的修為滑下,注入的靈力又隨著傷口散出,終於止住這處險局。
謝邙的意識模糊了片刻,緊趕慢趕地醒來,才沒讓現場釀成又一場慘劇。
然而孟沉霜默然片刻,冷冷抬眼:“因為你習慣了中傷丹田,所以無大礙,又想著反正總要這麼做,燕小花下了手,你倒要謝謝他了,是嗎?”
謝邙沒有說話,他看了孟沉霜一眼便像被火燒般挪開了目光,失去血色的雙唇抿緊,仿佛一座寂寥不言的冬山,眼睫輕顫,如枯枝搖曳。
孟沉霜注視他的側臉,輕聲問:“我不在的時候,你一個人自傷丹田金丹,也要露出這幅表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