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濃的靈氣。”
“隻有這樣的水能釀竹實醴醪。”
孟沉霜的手頓住了:“竹實醴醪不是上古時代的美酒嗎?”
裴練沙斜瞥:“你以為那些人天天來找我要什麼酒?竹實醴醪大益修為,才人人追捧。”
“也有好喝的原因在。”孟沉霜道,“不過竹實醴醪難釀,竹實幾十年才成熟一次,醴泉更是無處尋蹤,這口井裡的泉水竟可以替代?”
“北院山頂上有一口醴泉,這口井和它同用一條此去蓬山水脈,隻是醴泉井深千米,這口井不足千米罷了。”
千米地下,氣運終點。
謝邙與孟沉霜對視一眼,國朝氣運會是被送入醴泉地下嗎?
裴練沙把扁擔穿進兩隻木桶的提手,抗在肩上要往山下去:“你們走不走?”
“一起走。”
三人一路下了山,回到滄舟居。
裴練沙不知是忽然看他們順眼了,還是可恨這兩人竟完全沒聽過自己釀酒的名聲,到屋便送了一壇酒過來給他們嘗,自己轉身備料去了。
孟沉霜飲下一口,酒香在舌尖上散開,他挑了挑眉,看向謝邙。
謝邙也嘗了一口酒,神情中顯示出與孟沉霜同樣的疑惑。
這酒的味道不錯,但和孟沉霜當年從朱雀大墓帶回來的竹實醴醪相比,實在雲泥之彆。
-
“顒顒昂昂,如圭如璋,令聞令望。豈弟君子,四方為綱。”*
童聲清稚,一群不滿十歲的裴氏子弟正在知書堂中學習禮樂。
阿耶山隔著一塘紅蓮望著這群玉雪可愛的小孩,神情難辨。
他的身形實在魁梧,目露凶相,裴氏在旁的裴氏長老們心有不喜,卻不能表現出來。
這時,一個侍從小跑過來:“天魔王大人,汶天尊邀您前去,說要找的那個人找到了。”
阿耶山再也聽不下去這拗口的詩文,轉身就走,步履虎虎生風。
轉過幾道為天魔王到來而清空的回廊,一股血腥味鑽進他的鼻腔。
侍從推開一扇門,恭請阿耶山入內。
阿耶山走進去,果不其然看到了裴汶那張永遠掛著笑的臉,和一具血淋淋的散發著墮魔臭氣的屍體。
“這就是昨日被大人發現蹤跡的墮魔。”
裴汶道。
阿耶山踹了一腳屍首分離、死不瞑目的墮魔,那顆慘白的腦袋咕嚕嚕滾到裴汶腳下,又被他踢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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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汶天尊的動作很快,這是隻合體期墮魔,不好抓吧?”
“很不好抓,廢了我不少人手和法寶,”裴汶笑笑,“死前我問出來,他是緇衣城來的,之前聽大人說那緇衣城少主落罔逃了?大概是他派來的人。”
“落罔。”阿耶山用靴子蹬在墮魔屍體上,左右瞧了瞧。
“大人不必擔憂,強弩之末而已。大人看了裴氏少年少女們這一日的學習起居,可有滿意的?”裴汶轉而道,“十歲以上的孩子們在另一處,大人之後還可以繼續,看看有沒有合眼緣的。”
“哪個孩子的父母在裴家能話事?”阿耶山長驅直入。
裴汶臉上的笑斂了斂,往敞著的大門看了看,阿耶山一揮手,大門驟閉。
裴汶:“裴家子弟眾多,大人挑的又都是主支子弟,今日這個父母話事,明日那個父母話事,沒有定數,不過……我倒是可以告訴大人,哪家父母長輩這幾天給我送的錢最多。”
阿耶山嗤笑。
“除此以外,裴家還有個規矩,愛選雙生子著重培養,來日一者為天上都首尊,一者為裴家家主,所以大人最好不要選雙生子中的一個,一旦把人拆散,另一個孩子也不會有競爭力,三胞胎或者四胞胎中選一個倒是很合宜。”裴汶說,
“另外,家族裡送了主家的孩子過去,一定還會送旁支陪玩伴讀,大人也可以挑挑旁支的孩子。”
阿耶山揮手讓他滾。
裴汶退出去時,一眾裴氏長輩圍上來,焦急地問天魔王選定誰了嗎?又低聲下氣地請求裴汶為自己家孩子說句好話,讓天魔王放過。
裴汶總之是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他自己心裡已有考量,但還是好言好語把這群家長們安慰了一通,轉頭就去了東院複節居。
裴新竹坐在屋內,正在一節一節擦拭他的九節鞭:“謝邙在哪?”
“必在桐都之內,”裴汶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之前大人派下來調查帝陵的任務,雖然什麼都沒找到,卻沒想到能發現謝邙和魔燃犀的蹤跡,咱們派出去做誘餌的桐都衛果然把人吸引到桐都來了。”
“桐都之內什麼地方?難道要我一個個殺過去嗎?”裴新竹冷眼看他。
“不急,不急,咱們非把人引到桐都來,不就是因為直接殺過去根本鬥不過謝邙嗎?”裴汶說。
“你要的鏡陣材料我都已備齊,設在何處?”
“自然是能讓謝邙心甘情願踏入的地方。”裴汶笑道,“桐花節馬上就到了,把材料交給我,我會安排好一切的。隻一件事,我們事先說定——我不參與打架。”
裴新竹忽然拋給他一件銀甲:“萬銀甲,天階防禦法寶,就算謝邙刺你一劍,你也能撐到大夫來救你。”
裴汶:“……你人真好。”
裴新竹睨他一眼:“做事。”
-
長昆山,躋德峰。
藐岱練劍畢,領著一眾弟子回院時,一道清瘦的白衣身影孑然立於院中,嘰嘰喳喳的小弟子們驟然收了聲。
藐岱抬手讓他們稍待,自己走上前去:“閣主造訪,有何要事?”
孟朝萊手捧一方玉盒,轉過身:“極重要之事,想與三師叔祖借一步說話。”
他望向藐岱身後跟著的一眾弟子們,按輩分算,他們是師兄弟姐妹,甚至有師叔輩,但於此時,眾人都要揖禮拜見一聲:“見過孟閣主。”
藐岱對他們說:“我與閣主談事,各自練功去。”
弟子們瞬間作鳥獸散,藐岱與孟朝萊進屋。
“這盒子裡是什麼?”藐岱問。
孟朝萊不多拐彎抹角,打開盒子呈給她,藐岱低頭看了看,常年平靜無波的臉上忽然眉頭一跳。
“閣主,你前日帶著傷回來,我以為隻是些皮外傷,竟已嚴重到需要托付下一任閣主的地步了嗎?”
盒中是一枚尚未喚醒認主的劍閣閣主佩。
藐岱:“是誰傷你至此?劍閣不能平白任人欺辱。”
“是我的私事,師叔不必想太多,”孟朝萊道,“我的傷不重,隻是這些日子山雨欲來風滿樓,我擔心有朝一日暴死於外,劍閣無主陷入混亂,便有負於先師遺願重托。”
“你想要我把它交給誰?”
“我來把它交給師叔你,”孟朝萊看著她,“劍閣中人大多醉心劍道,無心庶務,有些願意做事的,卻又不夠穩重,我不放把劍閣交給他們。思來想去,隻有師叔修太上正心道,最適合接任閣主。”
藐岱沉默許久,問:“你會死嗎?”
孟朝萊怔了怔:“我不知道,我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劍閣閣主之位從你師祖,傳到你師尊,他們二人都不算善終,若你再出事……”
“或許我們從一開始就不合適。”
“閣主,慎言先人。”
孟朝萊收了聲:“事已至此,師叔祖,我現在將閣主佩交給您,還有一事相求。”
“閣主請講。”
“若有哪一日……朝萊做了什麼有悖於道義之事,師叔祖持此令,將我逐出師門便是,不必來救我,也不必連累劍閣。”
“閣主,你到底想做什麼?”藐岱盯著這個年輕的閣主,極審慎地問。
孟朝萊搖了搖頭,隻道:“師叔祖放心,是我私事,不會像師尊那般去屠戮天上都。另外,澹水九章中有一處鎮川寰大陣,是我師尊留下的,力量強悍,可退大敵,需要用我精血開啟,我已經把東西和口訣交給了微山師叔,如有需要,可啟陣。”
“閣主——”
孟朝萊起身長拜,旋步離開,蒼白的身影迅速融入長昆山漫天飛雪之中。
他去意已決,藐岱攔不下,隻能注視著門外無儘的風雪。
一掌落在幾案上,桌麵瞬間裂出蛛網般的縫隙。
直至澹水九章,大雪漸漸被暖意融化成細雨。
但在孟朝萊走入澹水九章之前,有一個年輕的劍閣弟子向他行禮,道:“閣主,這是守白殿今日收到的信。”
孟朝萊接過信符,開啟時忽嗅到一股藥香,不由得心神一顫。
他快速展開信紙,看清紙上的字跡和一方令牌後,眉頭刹那舒展,立刻衝回風安雨靜齋,重換了身衣裳,風風火火又要離開。
癆死生正在外邊給落罔看傷:“閣主,你上哪去?”
“有人找我,要是先生回來了,你就告訴他靜之主動送信來,說願意見我。”
癆死生還來不及問一句莫驚春約他在什麼地方見麵,孟朝萊便已禦劍離開,刹那間跑得沒影了。
“陛下什麼時候願意見我呢?”落罔一背銀針都沒叫痛,現在忽然開始抽抽搭搭,癆死生聽得嘴角抽搐。
孟朝萊禦劍直上九霄。
莫驚春在信中說,他現在住在天上都,幫幾位天尊煉藥,如果孟朝萊想見他,可以直接去文淵台附近的白心樓尋人。
他就在樓中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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