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檢查過程,周父一直絮絮叨叨。
“小小的擦傷而已,糟蹋這錢乾什麼。得掙多久才能掙回來。”
“本來還挺好的,一折騰我倒是覺得惡心想吐。”
語氣心疼之餘亦有些得意,誰叫女兒孝順,周父邊埋怨邊把CT影像遞給醫生,“您瞅瞅,我是不是好著呢。”
話音剛落,他又偏頭看向周月,“看你非要小題大做。”
醫生麵色凝重,“報告一出我就看過了,這是硬腦膜下出血。你看,腦旁影像呈現半月形樣貌,都是因為淤血聚集,好在呈色淺,能救。”見周父臉色嚇得慘白,他繼續實話實話說,“你女兒的做法是對的,要不是她堅持,一旦發展成出血量大的急性硬腦膜下出血,你就等著開頭顱移骨吧。”
“家屬在嗎?立刻安排住院。”
周母六神無主,渾身不由自主打顫,她攥緊周月的手臂,帶著哭腔道,“這怎麼辦啊?”
周月情況好不到哪去,她大腦一陣陣暈眩。
她不知道自己是震驚沈妤的判斷,還是痛心爸爸的處境,良久,她聽到了自己沙啞的聲音,“好,我去哪裡交費?”
手忙腳亂地辦完住院手續,見爸爸被妥善地安排好,周月才逐漸恢複了冷靜,“媽,你彆哭,哥已經趕過來了,沒事的,你放心。”
周母哽咽道,“多虧了你,不然我就要和你爸陰陽相隔了。”想到那樣的情形,她便心如刀絞,念了幾句阿彌陀佛,她又道,“老天還是厚愛我們的。”
隻要人平安,其他的都沒關係。
——“嫂子,你相信我。”
——“我真是瞎了眼,還以為你有悔過之心。”
不久前的爭執曆曆在目,周月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如果不是沈妤,明天的五十大壽,怕是會變成悲劇。
她嘴唇抿得發白,才艱難地開口道,“不是我,是沈妤。我錯怪她了。”
周母茫然。
她完全弄不明白,這和沈妤有什麼乾係?
周月硬著頭皮把事情的經過簡單說了說,“就是這樣。”
周母聞言,沉默了。
她們口口聲聲討伐的小姑娘,竟然是全家的救命恩人。
心頭五味陳雜。
沉默許久,她才出聲道,“不管沈妤以往有多過分,憑她是你爸的救命恩人,都不能再計較了。等你爸痊愈了,咱們全家再去登門感謝。”
周月沒有異議。
眼下她對沈妤的觀感,不知道該怎麼來描述。
“這麼一來,你也彆和文正鬨了,傷感情。就著你爸這病,給他打個電話,也算給你自己台階下。”
周月眉頭蹙了起來,但瞥見手中的單據,她終於點了頭。
想到自己曾經說過的,“這輩子都彆叫我再看見你了”這樣傷人的話,她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麵對沈妤。
既尷尬,又焦灼,還有些不知所措。
*
沈文正自接到周月電話後,始終處於坐立不安的狀態。
嶽父的住院,仿佛受到了淼淼的詛咒般,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接下來的日子,怕是再也不安生。
在沈妤房門前徘徊許久,沈文正都沒有組織好語言。
思來想去,為了不讓事情雪上加霜,他決定不讓淼淼摻和進來。
正欲轉身,房門卻應聲而開。
沈妤淺淺一笑,問道,“大哥,有事嗎?”
她感知力向來驚人,對周遭的風吹草動十分敏.感,如果是其他人,她根本不會搭理,可沈文正是不同的。
沈文正不知道淼淼為什麼突然間判若兩人,他不由自主鬆了口氣。
私心裡,他更喜歡麵前說話溫聲細語的妹妹。
“你是不是和你大嫂說了難聽的話?淼淼,你讀過書,惡語傷人六月寒的道理,還需要我講給你聽嗎?”
興許是沈妤的態度,讓沈文正見到了希望,“聽大哥的,去給你嫂子道個歉。”
說完後,他便惴惴不安地等著沈妤的反應。
沈妤有些糾結。
她道歉?
可她說的都是事實啊?
沈文正本以為她會大吵大鬨,見狀,他心一橫,又繼續道,“你嫂子的爸爸,現在正在醫院治療。你就當為了我,去道個歉把你嫂子哄回來,好不好?”
沈妤抿唇斟酌。
罷了罷了。
原主造了那麼多孽,既然她占了原主的身體,替她償還也是應該的,“好。”她頓了頓,補充道,“我以前的確太無理取鬨,以後我會改。”
至於她說的“詛咒”,隻能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沈文正沒有聽出弦外之音,隻聽到淼淼願意服軟,他險些喜極而泣。
生怕對方反悔,他立刻做了決定,“走,跟我去醫院。”
*
顛簸一路,沈妤頭痛欲裂。
魂、魄不相容的後遺症,比鈍刀子還要磨人。
到了醫院,順著指示牌,沈文正終於在走廊的休息椅上找到了周月。
他像是個犯了錯的孩子,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彆擔心,爸會好起來的。我已經和家裡交代過了,這段時間哪都不去,就在醫院陪著你。”
周月聽到熟悉的嗓音,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