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卡洛斯陪著寧宴吃過午餐,就被雄蟲以打擾部門工作為由趕走了。
他確實忙碌,此後一連數日都是中午卡點前來。堂堂一軍長官,像個跑腿蟲似的給寧宴送午飯,又馬不停蹄地趕回軍部。
這天,卡洛斯剛走不久,實驗室門外出現一個許久未見的身影。
寧宴意外道:“凱度少將?”
數日前,凱迪清剿異獸歸來,加上此前平叛的戰功,連升兩級,晉為少將銜。
此事算是軍部最近的大新聞。這位新晉少將是卡洛斯上將的直係,又是高級將領中少有的平民出身,一時引發眾多關注。
“卡洛斯上將在嗎?”凱度問。
寧宴道:“他十分鐘前剛走。”
凱度眼中浮現一抹懊惱:“這樣啊,居然正好錯開了。”
上一次見麵還是在繆蘭星的封閉室外。寧宴還記得凱度被卡洛斯罰去清剿異獸的原因,猶豫片刻,輕聲道:“凱迪少將,在繆蘭星上的事,一直沒有機會和你當麵說一聲謝謝,也很抱歉害得你受罰了。”
聞言,凱度先是一愣,被星際輻射曬得黝黑的臉肉眼可見地紅了起來。他結結巴巴地道:“不不不,寧宴閣下,怎麼當得起您的致歉。這件事說起來,確實是我存了私心,若是雄保會的蟲出麵,恐怕要將我直接流放到荒星。上將罰我都是應該的……”
凱度不說話時,著實有幾分卡洛斯不怒自威的影子,但此刻頂著一張黑裡透紅的臉,全然沒有少將的架勢。
清剿異獸時居住的臨時堡壘不曾接入星網。凱度相當於斷網兩個月,記憶還停留在寧宴執意進入封閉室的階段。回帝都星後一打開通訊,滿屏都是同僚的消息,祝賀他凱旋升銜的同時,還紛紛提醒,千萬不能提起寧宴閣下。
好在如今兩蟲的關係緩和了些。既然雄蟲主動談及,凱度忍不住多問:“寧宴閣下,冒昧地問一句,您和上將之間,是發生了什麼矛盾嗎?畢竟從前……”
寧宴對著卡洛斯本蟲時情緒波動比較大,麵對其他蟲,卻能保持心平氣和:“‘從前’嗎?可是他現在變了。”
凱度更加不解其意:“您是指哪一方麵?”
寧宴移開視線,目光落在空蕩的牆麵,不答反問:“凱度少將,你覺得,雄蟲是不是隻應該好好待在家裡,而不是出來拋頭露麵?”
凱迪下意識想要點頭承認,但思及麵前這位雄蟲閣下正是“拋頭露麵”的典型,於是硬生生止住動作。
寧宴已經從他的沉默中得出答案,平靜地笑了笑:“沒關係,所有雌蟲都這樣認為。”
他垂下眼,掩住眸中茫然的神色:“在我剛認識卡洛斯的時候,他支持我的工作,讓我覺得,他真正尊重我。而後來,他身上的這種特質一度消失了……我不知道現在的卡洛斯是否值得我的信任。”
“平叛之後,上將確實不大一樣。”凱度謹慎地開口,見雄蟲沒有表現出不耐,才接著往下說,“我不知該怎
麼形容,大概是有些焦躁?在某些戰略的製定上,一反之前徐徐圖之的策略,步調太快。好在我這次回來後,發現許多方針都進行了修改,回歸原來的節奏。”
說到這裡,凱度的語氣堅定下來:“不管怎樣,我都會遵循上將的決定。”
忠誠是軍雌最重要的品格,不僅對於自己的雄蟲,還是對自己的長官。
寧宴不予置評,隻是道:“你很信任卡洛斯。”
實際上,卡洛斯麾下的士兵,哪個不信任他?但凱度顯然是其中最忠誠的追隨者。
聞言,凱度笑了笑:“沒有上將的提拔,我還隻是一個在底層掙紮的大頭兵,因為攢不夠匹配所需的貢獻點而早早退役,哪裡能走到今天。”
寧宴問:“你很早就跟著卡洛斯了嗎?”
“上將從皇家軍校退學後,轉入歐泊高等軍事學院。當時我與他同級,有幸結識上將後,便一直追隨他,直至今日。”
說起這些,凱度被打開了話匣子,有些刹不住車。
寧宴與卡洛斯相處許久,他隻字不提往事,以至於寧宴對卡洛斯過去的了解僅限於星網上的報道。
他心中忽而一動:“卡洛斯為什麼要從皇家軍校退學?安心等著他的世襲爵位不好嗎?”
凱度搖頭:“說實話,我至今也想不明白,作為哈雷爾的繼承蟲,上將當初為什麼會轉而為底層平民軍雌謀出路。如果我生在上將的位置,絕對不會有那樣的魄力和膽量。”
卡洛斯不僅是帝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上將,還是貴族眼中的反叛者,平民軍雌眼中的開拓者。
如果沒有卡洛斯,第三軍至今依然是第一、二軍的附庸;如今在卡洛斯手下效勞的大小軍官士兵,或是在底層默默無聞地掙紮,或是淪為特權階級的走狗;達伊爾上將率領的第四軍隻能孤軍奮戰,甚至已經在哈雷爾等老牌貴族的圍追堵截中敗退、衰落。
偌大的軍部,會逐漸成為貴族的一言堂。
“但蟲儘皆知,上將與元帥不合。尤其是念書那會兒,我們都不敢在上將麵前提起‘哈雷爾’這個詞。聽起來有些誇張,紅瞳紅翅是哈雷爾家族嫡係軍雌的標誌,而上將討厭紅色。如今在星網上幾乎搜不到他早年的照片,就是因為當時上將厭惡自己與元帥極其相似的相貌,從不參與合照。”
凱度頓了頓才繼續:“不過,我們的畢業照是整個年級的合影。這麼多年來我換了幾個終端,始終保留著這張照片。您想看一看嗎?”
雖然是疑問句,凱度已經打開終端,熟練地滑到相冊底部片:“我傳給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