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村退開的幾步距離足夠赤司行至他與最鶴生的中間, 將衣領被扯得有些發皺的女孩擋在身後。
從背後看,最鶴生發現赤司似乎長高了一點,肩膀也變寬了一點。
但他是奇跡世代裡倒數第二矮的事實也依然不變。
赤司君哪都好, 隻有身高會讓人感到有些殘念呢。
桃井五月湊到最鶴生身邊,問她有沒有事。
最鶴生搖了搖頭,心情還算愉快地蹲下.身, 目光上一秒還釘在木村身上的孤爪研磨立刻扭過頭來看向她。
世界名畫《受驚的黑煤球貓》就這麼誕生了。
“喲!”最鶴生同他打招呼。
孤爪研磨的眼睛又睜圓了幾分,仿佛是第一次認識她那樣,呆愣地不可思議地道:“最鶴生, 其實你是笨蛋吧?”
“此話怎講啊, my dear friend.”最鶴生隻能裝傻。
“前一分鐘剛叮囑過‘我怕他打你’的人,轉眼就在挑釁對方了。”孤爪研磨望著她, “明知故犯的人, 除了是笨蛋外還能是什麼?”
最鶴生:“也有可能是勇者啊。”
“什麼都沒有的勇者!”孤爪研磨似乎是被她滿不在乎的態度氣急了, “就算隻比拳頭,你也打不過他!”
這的確是讓孤爪研磨重新認識了清瀨最鶴生的一次機會。
他從前對這個朋友的了解基本基於遊戲裡的大量交流。她有耐心很堅韌,能在明知道自己的水平很難過關的情況下嘗試對boss發起上百次的挑戰。也很聰明,隻要和操作不沾邊的遊戲, 她基本能不靠攻略便自行摸索出收益最高的玩法;還有就是謹慎, 因為她的確是個可怕的遊戲黑洞, 彆人觸發不了的bug她能觸發,彆人死不了的地方她總能花式死亡。
《黑騎3》玩到最後通關, 她不光背了小怪出沒的板,還記下了boss招式的釋放規律。就連中間boss血槽下到一半, 進入狂暴階段後無規律出招也被她找出了夾縫生存的方法。
可以毫不誇張的說,但凡看過最鶴生玩《黑騎3》的人,都肯定會發出“熟練到心疼”的感慨。
總之, 這樣的最鶴生絕不該是個無所畏懼,敢於當麵挑釁前輩的人。
然而仔細想來,孤爪研磨似乎又覺得自己大概是對最鶴生的認知出現了不小的偏差,大概是被她打遊戲的樣子先入為主得嚴重。
社團裡一二年級不乏對學長的不滿幾乎要溢出大腦的人,最鶴生知道後也隻是勸他們不要主動找事。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她的確從來沒說過退一步海闊天空這種話。
還有關於她初中同學桃井五月那件事。
孤爪研磨沒親眼見到,隻是聽最鶴生自己的轉述。當時隻覺得那些滿懷惡意謀劃著怎麼陷害彆人的人的確很惡心,但現在轉念換個角度思考,彼時的最鶴生,又是怎麼頂著對麵四個人的壓力衝上去的呢?
這樣想的話,現實生活裡的清瀨最鶴生,好像的確是個比孤爪研磨一直以為自己認識的那個有一點不同。
至少當她決定去麵對“惡龍”的時候,她並不會像在可以重複讀檔的遊戲裡那樣,為自己準備超級多的回血料理和退路。
赤司製服外套上明晃晃的帝光校徽說明了很多問題。
起碼木村前輩已經被赤司的氣勢震住了。
他驚疑地看著赤司,又看了眼靠著牆壁蹲下與孤爪研磨說話的最鶴生,牙關緊咬,嘴唇翕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被赤司抬手製止了。
“這位前輩,你剛才的行為,一定不是故意的。對吧?”瞳色與發色瑰麗得宛如並非此世之人的少年,眼神語氣皆是沒有一絲蕭殺之意的溫和。
但當他句尾最後一個音節落地時,木村陡然從之前將大腦衝刷得空白的憤怒中清醒過來。
一股寒意爬上他的脊梁,身體沉重得像是有水銀灌進了四肢。
不是故意的?
怎麼可能啊。
他就是趁著其他人都不在,隻有一個瘦弱到看起來一陣風就能吹走的孤爪研磨,才會來找清瀨最鶴生麻煩的啊。
其實如果她像孤爪研磨或者山本猛虎那種隻敢怒不敢言、更不敢動手的一年級一樣的話,他也不會這麼沒品地來找一個女生的麻煩。
可她實在太不把他們當回事了。就連看向他們的時候,語氣都會明顯變得生硬許多。
難道父母沒教過她在外要尊重長輩前輩嗎?這可是整個日本社會約定俗成的規矩。
就連他自己也是被以前二三年級的前輩欺負過,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天的。
清瀨最鶴生憑什麼可以不遵守?又憑什麼總是在用那雙眼睛做著無言的反抗?
她就應該像黑尾鐵朗他們那樣,沉默、忍耐,在心底不斷地祈禱他們能夠儘早畢業。
然後這種沉默與忍耐,又會被他們告知給下一年級。
黑尾鐵朗和孤爪研磨是朋友。
如果想繼續在音駒打排球,那他就必須告訴同樣擁有反抗傾向的孤爪研磨“你要忍耐”,“等到三年級引退那天就可以了”這種聽起來就很好笑的話。
就算一二年級的家夥都知道孤爪研磨作為二傳很強又能怎麼辦?
他們連正選都沒資格當上啊。
而且這個社團裡,難道有誰是不喜歡排球卻依然加入的嗎?
哪個傻子會樂意把上場比賽的位置讓出來?
可他記得帝光裡有很多有錢人家的小孩,他們都很不好惹。
然而即使他不能確定麵前的外校生是不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他卻能確定另一件事。
木村笑了起來:“這是我們內部的事情,和你這個外人沒有任何關係,識相點就趕緊滾開!”
赤司聞言也不生氣,語氣仍舊溫和:“可我剛才的確聽到前輩提及了我們籃球部,如果有什麼話想說,現在正是機會不是嗎?”
“誒——”木村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譏誚地望向赤司,“就你一個矮子,能進帝光的籃球部?還是部長?可彆開玩笑了,牙都要給我笑掉了。”
赤司的神色依然未變,但最鶴生知道木村前輩一定慘了。
帝光籃球部的小隊長最討厭的事情之一,就是彆人拿他的身高說事……
“前輩——啊,請不要誤會,現在我之所以還會繼續稱呼你為‘前輩’,僅是因為我接受的教育和教養不太允許我在禮儀上過於放鬆。”
赤司微微揚起下巴,視線的方向的確是落在麵前木村身上的,可他的神態,卻又像是將對方當成了空氣,直直地穿透了過去。
“給你一個忠告吧。”他平靜地說道,“在嘲弄之前,提前衡量好自己與對手的差距才是正確的選擇。”
“否則,即使是匹夫之勇一詞都不足以形容你此時的愚蠢。”
當最鶴生回過神來時,赤司已經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走到木村前輩麵前,他將手摁在對方的肩上。
明明連一絲力氣都沒用,然而下一刻,木村前輩便跌坐到了地上。
一分鐘前還被嘲笑成矮子的赤司,居高臨下地仿佛俯瞰著一隻微不足道的螞蟻:
“跳梁小醜就該有跳梁小醜的樣子。從踩球上摔下去才是前輩應該做的事,您認為呢?”
空氣沉寂,之前一直沒有說話的雨宮已經不知道跑到了哪裡去。
大概又過了半分鐘,歸還器材的黑尾鐵朗一行人共同歸來的還有直井學,他拿著記錄訓練數據的本子隔空點了點他們這群人:
“你們幾個,在做什麼?還有這兩位同學,你們是哪個學校的?什麼時候進來的?”
最鶴生發現赤司變臉的速度比紫原敦還要快。
見到直井學,赤司立刻露出了一絲禮貌的笑容,向這位監督老師說明自己的來曆與來意。
孤爪研磨拉了拉最鶴生的袖子,用一隻手掩著嘴跟最鶴生說起悄悄話:“這人也是你朋友?”
見最鶴生點頭承認了兩人的關係,孤爪研磨的神色不禁複雜了一瞬。
雖然不得不承認這個人剛才的行為,即使是在他看來都很帥,但孤爪研磨還是忍不住地感到了一股撲麵而來的中二氣息……
這個紅發少年從外貌到言行,都像是從少年jump裡走出來的主角團一員啊!
不過讓孤爪研磨更不爽的是,這明明是在音駒的地盤,最鶴生也是他們的經理,結果不僅被其他學校的人維護了,還被對方帥了一臉。
怎麼說也是十幾歲的少年,沒點好勝心孤爪研磨也不可能在排球部呆這麼久,更不可能在遊戲裡瘋狂刷新提高自己的全球排名。
他忽然不明白自己剛才會停在原地。
但隨即他便想起了原因。
因為最鶴生的手一直放在他背後,摁著他。
那隻纖細的,像是能被排球輕易折斷的手,毫無顫抖與恐懼地摁在他背後,像是掐住了貓的後頸皮一樣,瞬間讓他感到了安定。
直井學當然沒有隻聽赤司的解釋,他是個認真負責的老師,這次的問話他自然也沒有遺漏坐在地上,明顯神色不對勁的木村。
然而木村搖了搖頭,表示什麼事也沒有。
最鶴生與研磨也沒有將事情鬨大,隨意用了個理由將直井學敷衍了過去。
直井學撓撓頭,雖然但是,還是信了。而站在他身後的黑尾鐵朗顯然就沒那麼好忽悠了。
他眯起眼睛,目光在最鶴生和研磨身上來來回回地掃視。
結果直井老師一宣布解散,不需要負責清掃整理的最鶴生立刻就跟著那兩個自稱是順路來看望她的帝光學生先跑了。
雖然知道研磨肯定跑不掉,不過黑尾鐵朗還是揪住了他衣服的後領:“說說吧,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啊?”
孤爪研磨歎了口氣。
生活,真是不易。
“啊啊,氣死我了!果然還是應該打那兩個家夥一拳才能解氣啊!”走出音駒校門的桃井五月氣呼呼地抱著最鶴生,她深感那位木村前輩狼狽得不夠徹底。
但桃井也知道,打架鬥毆的性質可太惡劣了,饒是赤司征十郎也不能如此衝動,更何況這是在外校。
“但是小最你為什麼不告訴老師啊!”桃井鼓了下臉,“讓老師教訓他不好嗎?或者乾脆踢出社團。還是說你覺得他們罪不至此?”
“不啊。我也覺得在一群努力的人中間,用這種方式拖累整個社團的家夥就應該自覺滾出去。”最鶴生說,“但是我還要考慮部裡其他人嘛。”
“咦?有其他很尊敬這位前輩的人嗎?”
“其實還是因為,那位木村前輩需要的是警告而不是拳頭的教訓。”赤司說,“如果真的打了他一頓或者直接把他扔出社團,這家夥說不定到時候會觸底反彈,對整個排球部展開報複。”
“啊……是哦……”桃井恍然道,“灰崎君當初也……哎……”
“灰崎是誰?”最鶴生問。
“是個不安分子。雖然很有才華,但是太不服管教了。”赤司垂下眼,深吸一口氣,轉移了話題,“說起來清瀨你剛才一點也不怕呢。明明要是我來晚一點的話,那個家夥說不定就要動手打你了。”
“啊!對!小最你竟然敢去挑釁比自己強壯那麼多的男生!!你是笨蛋嗎!!”
一天之內被兩次質疑是不是笨蛋的最鶴生心情有點複雜,她挪開視線,用不太小的聲音說:“他要是能真的打我才是順了我的意。”
桃井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