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報菜名一樣報出一個又一個令赤葦京治感到熟悉又頭疼的名字。
“強羅、大鹿野、千鹿穀、佐久早……”
怎麼還有生川森然和井闥山的人……
赤葦京治太陽穴疼得突跳。
“宮侑、宮治、尾白、桐生……”
“……木兔前輩。”
“啊?”
“您乾脆告訴我您發起的會話總數吧。”
“啊?哦,我看看——嗯,有98個!”
“那您的好友總數呢?”
“98個!”
“……我明白了。”
所以現在至少有數量100以上的人知道清瀨最鶴生在今天大哭過了。
這當然不是一件好事。
更不是值得銘記的一天。
赤葦京治麵無表情地想。
但它造成的集體回憶實在是有點多且深刻了。
最鶴生恍恍惚惚地爬上了六樓,中間她差點踩空了一級跌倒在台階上。
差點將半口牙磕在台階上的恐懼讓她打起精神,認真地盯著腳下拾階而上,同時她的大腦終於騰出了一點地方讓她關注和思考自己的周圍。
現在已經是晚上近十點了。
夏天的即將到來讓這個時段不像冬天那麼寂寥,偶爾還能聽到樓下小孩呼朋引伴的聲音。
有的學校已經放暑假了。
而最鶴生今天才去學校拿了成績。
她本來和灰二說好了今天要去竹青莊,她的包裡還裝著尼古前輩托她代購回來的米奇手偶,手機她也一直沒看,不知道現在上麵會不會有很多未接來電,也不知道灰二會不會急得到處找她……
說不定他急了還會打電話給爸爸媽媽,然後大家一邊找她一邊給她電話……
這真是糟糕的一天。
太糟糕了。
從前十六年她就沒有過得這麼糟糕過。
連及川徹往她身上丟毛毛蟲最鶴生也隻難過了一會會兒。
噢……或許有一件事的難過程度是可以和今天類比的。
那就是她沒能和牛島若利說出我喜歡你的那次……
可那件事也已經過去了。
最鶴生抬手抓住往上延伸的樓梯扶手,將自己整個人都向上拖動,仿佛支撐她爬完這段樓梯的不是雙腿,而是她的右手。
她不喜歡牛島若利了,所以也就沒有那麼難過了。
可她的白日夢也跟著幻滅了。
父母一命通關的美麗愛情故事並不屬於她,母親一帆風順的學業似乎也不是她能有樣學樣的。
媽媽寫完自己的博士論文的時候她已經在溫暖的羊水裡呆了七個月了,半夜還會用腳把媽媽的肚皮踢得凸起一角,聽起來就很痛很嚇人。
可她是個很拙劣的模仿者。
同時也是個失敗者。
可明明她隻是很憧憬媽媽而已。
最鶴生沮喪地想,手臂麻木地將自己往上拽。
她媽媽那麼好,有什麼道理不允許她憧憬呢?
想到這裡她的鼻子又開始發酸,眼眶又再次發熱,還有鼻涕也流了出來。
最鶴生停下從包裡摸出紙巾,使勁地擤了一下。
但今天的六樓比平常都要高。
最鶴生走走停停爬了好久,把紙巾都用完了都還沒走到所在的樓層。
她抽抽搭搭的,心想算了。
她就是個很糟糕的小孩兒。
腦子笨,不聰明。
哭起來的樣子也很醜。因為鼻子是紅的眼睛也是紅的,臉還哭腫了。
但所幸現在沒人能看到她這麼醜的樣子。
到了最後她乾脆用衣袖抹了把臉上的眼淚和鼻涕,頗有些自暴自棄的意味在裡麵。
也沒人能看到她沾滿了油煙味還有眼淚鼻涕的衣袖!
最鶴生一邊想,一邊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沿著筆直的走廊往前走。
樓梯口往右手邊的第四個房門就是她的公寓,最鶴生每天用腳步丈量兩次,距離是多少她心裡有數。
可今天不行。
今天是例外。
她第一次在快到自己房門前放慢了腳步猶豫了起來。
猶豫地思考那是不是她的房門。
因為她的房門口不可能會無緣無故坐著一個人。
一個正在玩手機的人。
手機屏幕的光亮不能映亮他的整張臉,看身形似乎是個男生,但絕對不是桐山零那種纖瘦的一陣風就會吹走的體格。
是新鄰居嗎?
最鶴生躊躇起來。
她又不哭了。
未知的不安將她腦中的警鐘敲響。
不然下樓吧?
去竹青莊找哥哥一起來。
她想到就去做,立刻就要改變腳尖的朝向,但那個玩手機的人顯然是聽到了響動,忽然抬起頭來。
“喂。”
那人叫了一聲。
最鶴生沉默著,沒敢應聲。
“最鶴生?”
他怎麼知道她的名字?!
“嘖……是我啦是我啦。”
那人大概是看出了她的惶恐不安,默默調高手機屏幕的亮度並靠近自己的臉頰。
最鶴生深深地吸了口氣。
“……侑……”
她叫出那個人的名字。
“嗯。看來還是記得我的嘛。”宮侑有點得意地笑起來。
今年的全國大賽還沒開始,而自春高結束後他們又已經有好幾個月沒見過了。
這有什麼好不記得的……
最鶴生在心裡嘟囔,嘴上問的是:“你怎麼在這裡?”
“我掐指一算發現你好像在哭就連忙坐新乾線過來了。”他從肩上搭著的外套口袋裡掏出一根美味棒,“連晚飯都沒來得及吃。”
神戶到東京要差不多三小時。
而三小時前也差不多是下午的飯點。
“掐指一算是什麼啊……”最鶴生感覺這個理由非常鬼扯。
然而宮侑隻聳了聳肩:“是什麼都好。”
他坐在地上,抬頭望著她。
明明四下的光源隻有宮侑的手機。
“誰欺負你了?我幫你打他。”
可那雙凝視著她的眼睛卻,非常的明亮,好像盛著從天上潑下來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