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山零回到公寓樓下已經是晚上十點。
多摩川的流水依舊淙淙地朝著東邊淌去,他也順著川水的流向往前走。
步履說不上蹣跚,但也不太利索。
在即將過去的今天裡,他進行了三場對局。
其中一場下的是節奏雖快但相當燒腦的快棋,還有一場被對方逼到了不得不走出千日手的局麵——一種會將對戰儘可能延長的戰術,簡而言之就是打持久戰,進行幾乎沒有儘頭的博弈斡旋。
雖然有點狼狽,但所幸最後他還是贏了。
不過高強度腦力勞動帶來的消耗不比體力勞動要少。
好在公寓樓樓下就有家711,二十四小時向饑腸轆轆的行人敞開懷抱。
貨架上剩下的飯團全部貼上了半價促銷的標簽,零散的幾個口味都是桐山零不太喜歡的。
然而晚歸的他沒有選擇的餘地,隻能矮子裡麵挑高個。
店員問他要不要加熱,桐山零思索了大概半秒後還是點了頭。
在高溫的加熱之下,塑料包裝裡的飯團被水汽包裹。
分開的海苔雖然沒有受到什麼影響,但飯團本身已經不能算是米粒分明了。
一頓不算好吃的晚餐。
不過這已經算是桐山零對自己比較好的情況了。
更多的時候他會選擇不吃,回家直接倒頭睡大覺。
但最近勸誡他要按時三餐的人變得越來越多。
見到他瘦了這群人會罵他不好好吃飯。
見到他胖了這群人還是會罵他不好好吃飯——反正又去吃什麼快餐了吧,桐山你這樣不行啊,還是長身體的時期什麼的。
多是這樣瑣碎又溫柔的責備。
今天我可有好好吃飯。
他抱著這樣的微微雀躍的心情拾階而上,動作緩慢。
畢竟這幢老公寓的隔音不算太好,太重的腳步聲都會引來脾氣不好的鄰居的投訴。
在走到他房間所在的那一層的樓梯口時,桐山零聽見了一聲“汪”。
音色清亮。
想必是隻很健康有活力的小狗。
可他們這幢公寓有明文規定不準養狗啊。
桐山零看著腳下的台階,心想就當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好了。
萬一是好心將小狗撿回來收留一夜為它尋找領養人呢?
他低下頭,打算就這麼一路目不旁視地衝到自己的房間門口。
但走廊本來就不寬,有人將他的去路擋掉了大半。
誰?
桐山零抬起頭,望過去的第一眼他沒敢仔細看,理所當然的連投去第二眼的勇氣也沒了。
因為那是兩個看起來非常親密的人。
金發的少年雙手捧著麵前少女的臉,像捧著一本書,徐徐地想要從那個女孩臉上讀出些什麼。
兩人的臉桐山零都沒看清。
因為男生側對著他還低著頭,女生雖然麵對著他來的方向,但幾乎被男生的身形遮擋完全。
應該是情侶吧?
桐山零好希望自己現在能變成透明人從他們身邊經過。
可惜這個真摯的願望這是不可能被實現的。
否則早在十年前他就應該獲得這樣的能力了。
不然叫他們讓開?
……不,還是算了吧。先下樓,去711躲一躲。
桐山零想,反正再過半小時,他們總該走了。
這個想法一經萌發,桐山零便立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掉頭,準備無聲且迅速地向樓梯直奔而去。
此時他的願望依然是成為一個透明人。
因為就算他再怎麼努力,腳步聲在這樣安靜的環境中也是無法掩藏的。
隻能寄希望於那兩個人的對視可以更加深情一點,最好深情到不被周圍任何人和事打擾到的程度。
用抱頭鼠竄這個詞形容眼下的桐山零或許不足為過。
但天不遂人願這個詞之所以能被創作出來,也是有足夠且堅實的事實做為基礎的。
“桐山君?”
桐山零聽見有人在叫他。
而且聲音相當耳熟,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把這個聲音和一個名字連係到了一起,然後扭過頭,用目光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
與此同時那個男生也將頭轉了過來,桐山零看清他的臉。
桐山零篤定自己在哪見過這個男生。
可今日運行過負的大腦不能幫他迅速翻找出那段記憶,好在強行攪動後他還是收獲了除了一陣從太陽穴深處傳來的隱痛以外的有效信息。
然後桐山零的表情就凝滯了。
“最鶴生……”桐山零艱難地從震驚中找回自己的聲音,“還有……宮侑君……”
“晚上好啊……哈哈……”桐山零一邊乾笑著,一邊由衷地在心中祈禱:
神啊,如果,如果你能聽到我的願望的話……
求求您現在讓我變成空氣吧…………
撞見正在熱戀中的鄰居什麼的……也太尷尬了……!!
好巧不巧的是,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和他擁有同樣“神啊讓我變成空氣吧”想法的人忽然還有一個!
無辜路人除了桐山零是沒有第二個了。
至於宮侑,他是大賽型選手,再讓人緊張的場麵他都從沒露過怯,更彆說想要退縮。
最鶴生的臉頰從沾滿眼淚被風吹得有點清涼飆升到可以煎熟雞蛋的熾熱隻用了五秒不到。
在這五秒之間,她久違地體會到了腦袋短路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