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鶴生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間:“……我沒想好。”
一開始,其實隻是想成為媽媽那樣的人的。
是很盲目的願望。
這樣的願望真的好嗎?
其實最鶴生也有想過。
但這種事情果然不考上一次京大是不會知道的吧?
就像如果當初不向牛島若利告白,她就不會知道自己的初戀原來會夭折在沉默裡,甚至還會繼續傻傻地妄想著複刻父母一命通關的愛情與婚姻。
更不會因為從中吸取了過多的不安,而對宮侑生出滿心的警惕。
那個人到迄今為止可是已經向她告白過三次了。
一次是在她昏倒的那個台風天,一次是在京都,第三次是在代代木體育館的大堂,衝著天花板喊出“下次一定”。
至於第四次——很可惜的是宮侑今年也還是沒能拿到全國級彆的冠軍。
所以至今,宮侑想象中盛大又隆重的第四次告白都沒能找到機會登場。
想到這裡,最鶴生心情稍稍愉快了一些。
雖然這麼說很對不起宮侑,但她發現人想要獲得快樂,旁觀某個人吃癟的確是一種相當快捷的做法。
宮侑成為她正牌男友的路還長嘞。
這可不是她要吊著宮侑的。
當初信誓旦旦地說要拿了冠軍才跟她告白的人,可是他自己啊。
到現在因為沒拿到冠軍而沒麵子和她告白,也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結果。
“要不是在養傷,我還真想開車送你過去。”
搭著岩倉雪彥肩膀的灰二站在竹青莊門口,為這個在十八年前的某天,忽然闖進自己世界的小姑娘送行。
“有那時間,你不如想想自己的畢業論文該怎麼寫。”
清瀨理惠見識過自己兒子的車技,儼然已經不是爛可以形容的了。
清瀨理惠博士這話顯然戳到了在場不止一個大學生的痛處,他們之中不少人露出了胃疼的表情。
但饒是胃疼,最鶴生走前,他們還是送上了各自的祝福。
“考的全會!”
“蒙的全對!”
“答題卡一定要對好再塗!”
“記得在外套裡麵貼暖寶寶,我們考試的教室上次暖氣就壞了,冷得手都在打哆嗦!”
“喂喂喂,你這算是祝福嗎?烏鴉嘴啊!”
“是寶貴的經驗之談!準備做全一點總沒錯!”
“隻要正常發揮,肯定沒問題的。”常帶著最鶴生去泡圖書館的岩倉雪彥摸了摸她毛絨絨的腦袋,“就等你帶我去逛京大的圖書館啦。”
“灰二,你都沒想說的嗎?”
“我嗎?唔……好像還真沒有。”
“不是吧,你也太絕情了?”
“呃,那——最鶴生。”灰二朝她招了招手,最鶴生像一朵朝向太陽的向日葵那樣將臉轉了過去。
“沒考好也沒關係!不要相信媽媽說過的鬼話!無論發生什麼哥哥都會照顧你一輩子的!”
清瀨理惠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說過什麼鬼話?”
“你以前不是說,我是我,最鶴生是最鶴生,我們兩個雖然是兄妹,但是哥哥不可能一輩子照顧她嗎!”
“啊……這麼說起來,好像確實……”
“所以嘛!”灰二激動起來,狠拍了一下岩倉雪彥的肩膀,疼得他嗷地叫了一聲,“不會的!聽到了嗎最鶴生!哥哥永遠是哥哥!你沒考好也是你哥哥!”
灰二的話猶在耳邊。
如果沒有清瀨理惠提醒,最鶴生還沒發現自己快走過等車的月台了。
“真的不要媽媽陪你一起去嗎?”她本來就沒徹底放下的心,又被最鶴生提了起來。
最鶴生堅定地搖頭:“真的真的不用。”
“好吧。既然你這麼堅持——說要去京都車站接你的朋友應該不會遲到吧?”
“應該不會。”
“要好好照顧自己哦。”
“嗯!”
“彆太緊張,也彆給自己太大壓力好嗎?”
“好噢。”
“要抱抱嗎?”
最鶴生撲進她的懷裡,像小動物那樣蹭了蹭。
清瀨理惠的車先來。
這個從編輯部請假,來到東京照顧任性長子大半個月的母親終於踏上了歸程。
最鶴生又在車站等了半小時,才等到自己的那趟新乾線。
在此期間她一會兒摸摸掛在書包拉鏈上數量多達五個的學業禦守,一會兒抬頭看一眼LED屏上的電子時刻表,一會兒低下頭在【今天及川徹挨打了嗎】【今天我們攻略了大書庫】裡閒聊。
及川徹去年畢業之前決定出國,今年過年沒有回來。
岩泉一和真城最高去求禦守的時候,把及川徹的照片擺在旁邊,假裝三個人一起去求的。
岩泉一還拜托路人幫他們拍了照片。
及川徹看到後立刻開始大叫:“這也太不吉利了!小岩你怎麼不乾脆抱著我的黑白照去參拜!”
最鶴生確信在那一瞬間,岩泉一絕對騰起了買機票過去給及川徹一頓暴打的念頭。
平心而論,及川徹的選擇讓最鶴生感到意外。
但比起驚訝,更多的是一種難過。
大家都長大了。
從她決定離開宮城來到東京那時起,這種離散就已經成了無可避免的定局。
最鶴生悄悄抹掉了眼淚。
隔著網線的及川徹卻跟在她家安了監控似的發出一條消息:最鶴生你該不會在哭吧?
我沒有。
她回複。
噢~你那麼久不回消息,我還以為你舍不得及川大人哭了呢。
哪怕隻是文字,她也能想象無法麵對麵交談的朋友此時臉上得意的神色。
她緊接著意識到大家從來沒有離開過。
隻要有人在等他們回來,他們就一定會回來。
最鶴生又笑了起來。
大書庫那邊。
切原赤也說,感覺最鶴生去考試,比他自己考試還緊張。
仁王雅治就發了個大笑的表情說,倒也不必,畢竟切原赤也已經高中了,他要是不好好考試,柳蓮二和真田弦一郎會直接殺到高一教室門口堵人。
更可怕的是幸村會親自坐鎮看著他寫作業。
切原赤也說簡直夢回初中。
噩夢的那種夢。
成宮鳴和禦幸一也早早的被棒球俱樂部簽走了,沒有切身實際地體會到高考的緊張與刺激,但姑且能明白最鶴生的如臨大敵。
反正加油是沒錯的。
於是他倆當了一會兒隻會說加油的機器,然後又各自回歸了訓練。
不過是俱樂部的訓練。
所以,這是兩位年薪數十萬的職業棒球新星選手,在百忙之中抽出空為她送上的祝福。
禦幸一也甚至因為深受球隊經理和教練青睞,被安排到了下周比賽的正選首席。
這讓成宮鳴十分不開心,但很快他又找到了平衡自己的說辭:“主角總是最後登場。”
比起在群裡發言,孤爪研磨更習慣和最鶴生小窗聊天。
主要是他有空聊天的時候,基本也有空打遊戲,而既然二者不可兼得,那孤爪研磨毫無疑問會選擇前者。
他偶爾會跟不上群裡話題——不隻是大書庫,還有排球部的群,他也跟不上。
黑尾鐵朗他們已經是大學生了,閒暇時間比幾個高三的家夥多得多,但也不會時時刻刻都在群裡聊天吹水。
時間和距離將大家四散開來,各自都有了新的朋友和同學,交流的頻率降低不可避免。可最鶴生並不覺得寂寞,因為她相信沒有人會把她忘記。
上車前最鶴生買了很可愛的車站便當,但到了車上她又不想吃了。便當是涼的,不那麼玻璃的玻璃胃不允許她在這種大冷天吃凍得快成冰塊的東西。
便當原原本本的被她拎下車。然後又被來接她的宮侑看見了。
“你都沒吃東西的嗎???”他一臉不可思議,下意識地開始陰陽怪氣,“你是鋼做的還是鐵做的?不用吃飯?嗯?”
最鶴生也不生氣,她的鼻子一下車就被風吹紅了,一個勁的往圍巾裡縮,支吾著說:“因為我想下車之後侑能帶我吃去更好吃的啊。”
“說好話沒用啊我告訴你!”他重重地嘖了一聲,盯著最鶴生露在外麵的半張臉看了一會兒,然後解下自己的圍巾,又給最鶴生裹了一圈,幾乎把她整顆腦袋都包住。
“好了,走吧。”
不用看也知道,宮侑在說這話時肯定滿意地點了點頭。
“可我看不到路啦……”最鶴生哭笑不得。
“那你拉著我吧。”宮侑的聲音裡帶著點不懷好意的笑,“啊啊,真是太便宜你了,居然能無償牽到第一二傳的手。”
“……那我是不是還要再說句謝謝?”
“你執意要的話也不是不行。”
“那還是算了吧,我怕折壽。”
“……”
最鶴生把擋住眼睛的圍巾翻下去一點,就剛剛這麼一會兒功夫,呼出的熱氣就已經在她的睫毛上凝出細密的水珠,將她根根分明的睫毛粘成一片一片。
她揉了揉眼角,看見站在麵前的宮侑撇著嘴,半眯著眼睛,儼然是一隻加大號的不高興。
最鶴生推著行李箱走了兩步,一回頭發現他還站在原地。
“侑?”
“……”
“侑。”
“……”
“侑啊。”
“……”
宮侑沉著臉跟上她,這回他既不多問,也不再說垃圾話,直直地伸手過去,牽住最鶴生放在行李箱拉杆上的那隻手。
少年的手心乾燥又溫暖。
他嘀嘀咕咕,音量卻沒有刻意放小:“我今天可是四點半就起床了。”
“居然起那麼早……就說讓你不要來接我了啊。”最鶴生反向拖著宮侑,不讓他把步子邁大,慢慢悠悠地走,“又不是京都本地人。”
“不是京都人可真對不起哦!”
“是想讓你多睡一會的意思。”
“……噢。”
“不過四點半也太早了。很辛苦吧。”
“你還不是兩三年早上四點半起床。”
“對啊。”最鶴生仿佛旁觀者似的輕鬆調侃道,“所以現在想來,總感覺當時的自己很了不起。”
稍稍走在前麵一點的宮侑忽然停下腳步:“……就是很了不起啊。”
冬天的風很聒噪,將他的話吹得支離,最鶴生仰頭看向他:“你說什麼?”
“就是很了不起!”
宮侑轉過頭瞪著她,臉漲得有些紅,像是要極力證明什麼那樣焦急又真誠。
“你是全世界!最了不起的清瀨最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