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坐太久,江玉珣的肩背,忍不住輕輕地晃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江玉珣總覺得,整座蘭池殿,好像都隨之靜了一靜。
氣氛使然,他也與眾人一道低頭咬緊牙關,努力降低存在感。
——彆看我,彆看我,彆看我。
江玉珣屏住呼吸,在心裡默默念叨。
一秒,兩秒,三秒……
四周一片寂靜。
就在江玉珣以為不會有人搭腔時,一陣清潤又略帶少年氣的聲音,竟突然響徹了整座蘭池殿:“陛下□□專斷、窮兵黷武。朝堂之下民生凋敝,百姓莫不是叫苦連天……”
說得對!
江玉珣不由眼前一亮,他沒有料到,這世上居然有人和自己想得一樣。
隻不過,這段台詞怎麼有些耳熟?
甚至於就連聲音,都像是從哪裡聽過。
腿部的酸麻感延遲襲來。
連帶著被撞暈的頭腦,也逐漸清醒。
江玉珣終於意識到,方才那陣,似乎是自己的聲音……
他看到,身側的雁魚銅燈,形態與華博館藏的一模一樣。
隻是燈上多了漆彩的雁翎與魚鱗,不再是青銅外裸的模樣。
眼前器物,如果是話劇道具的話,也未免做得太過逼真了吧?
江玉珣的背後,不由一陣陣發起了寒。
……不會吧。
“穿越”兩個字,有些突兀地出現在了江玉珣的腦海之中。
江玉珣想要催眠自己,這一切不過是撞了後腦勺後做的一場夢。
但是腿上清晰的酸麻感,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夢境絕對不會如此真實。
話音落下那一刻,周圍眾人均如見了鬼似地將目光投了過來。
他身邊那個少年,臉上更是瞬間就失了血色。
江玉珣終於在這一瞬間,徹徹底底地清醒了。
……事情好像有些棘手。
這一切並不是夢,更不是什麼話劇。
而是穿越。
“快跪下。”
江玉珣餘光看到,身邊的少年,正努力向自己打著口型。
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是大周官.員同應長川說話時,都是默認離席、伏跪在地的。
天要亡我……!
江玉珣的心情,愈發絕望。
他不是不跪,實在是腿坐麻了,難以動彈啊!
涼涼的水汽順著九曲的回廊,傳入蘭池殿內。
刹那間便透過寬大的衣袖,帶走了他的全部體溫。
閉嘴,閉嘴,千萬閉嘴啊!
天不遂人願,江玉珣聽到,自己的聲音竟又一次響了起來。
“如此看來,的確難稱‘賢明之君’。”
完了。
自裁重開算了。
江玉珣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莫非是摔到腦子的後遺症,自己怎麼就忽然管不住這張嘴了呢?
身為皇帝的應長川,有個“不值一提”的小愛好,那便是發明酷刑。
既然能出現在宴席上,原主大小也是個有身份的人。
現如今,隻希望應長川能看著這個份上,給自己一個痛快。
也不知道死後能不能穿回現代……
蘭池殿上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就連站在殿中央,痛斥應長川的中年貴族,都微微瞪圓了眼睛,將想說的話忘了個一乾二淨。
絕望了幾秒後,江玉珣反倒挺直了腰杆,目不斜視地朝最上席望去。
橫豎都是死,不看一眼應長川究竟長什麼樣,豈不是血虧?
身著柔藍色錦袍的少年始終經坐殿上,如月光下的青竹般挺拔,不卑不亢。
他生著一雙微挑的桃花眼,此時眼底正泛著淺紅,可目光卻是從未見過的堅定。
此刻,不隻應長川在看他,蘭池殿上,文武百官也驚恐無比地將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一雙雙眼裡,似乎寫滿了——
“你不要命啦?”
五重席上的天子,不知何時拈起了鏨滿珍奇的金盞,在手中無比輕巧地旋了一旋。
接著,忽然緩緩地笑了起來。
十二冕旒冠珠簾輕晃,撞碎了蘭池殿的燈火。
一瞬間明晦不清。
江玉珣看不清他的眼睛,也看不清他的表情,更難分辨他的心情。
隻聽到席上人似笑非笑道:“愛卿不妨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