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些精通牛羊養殖,並且還肩負做飯重任的隨.軍婦女每月都能得到不少的工錢。
甚至等戰事結束之後,還可將無主的羊羔和牛犢帶回家中飼養。
大敵將滅,有了盼頭的她們多了幾分從前從未有過的乾勁。
……
按照前方的軍報所說,今晚應長川便會攜主力大軍一道回到駐地暫作休整。
為了慶賀此戰獲大勝,鎮北軍也將於營地之內舉辦大宴。
到了北地怎能不吃肉食?
相比起昭都那些豪華大宴,這場宴席雖然有一些簡陋。
但是吃的方麵,江玉珣卻絕對不會有半點吝嗇。
江玉珣令人提前計算了人數,殺了幾十頭平常吃不到的牛與近千頭羊來犒賞士兵。
如今較為珍惜的牛肉已經按照邢治給的方子燉煮在了鍋內。
羊也已挑選完畢,隻等處理好就可以開始烤。
等他們回來,正好是外焦裡嫩的時候!
-
草原上的落日格外壯觀。
一輪紅日無遮無攔地出現在遠天的儘頭,照亮了如絲帶一般纏繞在草地上的溪水,染紅了周圍牛羊的毛皮。
這原本是草原一天之中最為寧靜的時候。
然而地自平線那一頭而來的馬蹄聲,卻在刹那間
打破了耳邊的寂靜。
不知何時,一團黑雲已迎著紅日而來,一點點出現在了定烏穆高大草原的那一邊。
而在鎮北軍駐地之中,除了巡查的士兵與負責後勤眾人還在忙碌外。
其餘人皆隨江玉珣一道守候在營地之外。
此時江玉珣所處的位置正好在一座小丘的頂部。
他的心跳不由隨著馬蹄聲一道加快,在等待應長川回營的同時,江玉珣忍不住轉身看向背後。
——鎮北軍駐地上升起了嫋嫋的炊煙。
一頂頂米白色的軍帳,如星子灑落在天幕般無儘頭的草原之上。
軍帳之間各有間隙,整齊地布滿了整片草原。
一眼望去,完全看不到儘頭。
……在小丘另一頭,還有數幾千士兵騎馬等在自己的身後。
這一幕在刹那間化為畫卷,印在了江玉珣的心尖。
“嗚——”
獸角製成的軍號發出一聲低鳴。
身披玄甲的天子,終於出現在了江玉珣的眼前。
此時太陽已將要落地,江玉珣借著最後一點赤紅的陽光深深地朝他看去。
下一刻,他便翻身下馬行禮道:“臣江玉珣,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江玉珣從未像此刻一般鄭重地向天子行過禮。
緊隨他之後,留守在正北軍駐地的士兵也下馬單膝跪地,向天子行軍禮。
然而下一刻,應長川並未從從前一般在馬背上輕道:“平身。”
而是與江玉珣一樣翻身下馬,並緩步向前走去。
此時,天子對麵的數千士兵皆低頭行禮,無一人看到他的眼眸中的溫柔與濃濃的愛意。
應長川將視線落在了江玉珣交疊的指尖上。
方才拽著韁繩的手心有一道紅紅的印痕,修長的手指此時正隨著呼吸的節奏微微顫動。
應長川的心並未因戰爭而麻木。
而是在此刻隨著江玉珣的指尖一道,於傍晚草原微涼的空氣裡輕顫了起來。
“平身——”
天子的聲音傳遍了整片草原。
剛才單膝跪在地上的士兵在此時抬頭,並不由自主地看向此處。
下一刻,他們皆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在成千上萬人的注視下,大周的天子竟然也緩緩抬手向江玉珣回了一禮!
夕陽落在二人的身上,映紅了玄色的戰甲。
將他們的影子拉得格外長。
……眼前這一幕實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大周所處的這個時代,君主的權利還未如後世那般集中。
最為明顯的一點是——大臣上朝時皆是坐著的,而不像後世那般站在殿上。
除此之外,前朝甚至還存在著所謂“君臣之禮”。
大臣向天子行禮後,天子有時也要抬手回禮。
直至大周這禮終於消失。
……眾人還以為應長川已經廢了此禮。
完全沒有想到他竟然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向江玉珣回禮。
彆說是他們了,就連站在應長川對麵的江玉珣都不由出了一瞬的神。
這並不是應長川第一次給自己回禮。
當年自己率眾出訪折柔時,對方也這樣做過。
那一回似乎隻有自己看到了他的動作。
又一陣狂風刮過,吹響了耳邊的軍旗。
站在江玉珣對麵的應長川笑了一下,輕輕扶抬著身邊人的手腕,將仍躬身向自己行禮還沒來得及起身的江玉珣扶了起來。
手腕上傳來的溫熱終於讓江玉珣回過了神來。
這一次完全不同……
鎮北軍數萬人皆是見證者,這一幕與兩人的名字將會被口口相傳,傳遍四境。
甚至於被人記錄於史冊,在千百年後仍為人所知。
自現代而來的江玉珣不由出了一瞬的神。
就連聚集在指尖的血液,似乎也於此刻變得滾燙。
-
鎮北軍駐地的人實在太多,所有的鍋、灶都被支在了室外。
牛羊雖然還沒有被烹製完畢,但是夜風已經將肉香送到了駐地的角角落落。
此時鎮北軍駐地內的空氣裡,都彌漫著香濃的氣息。
烈酒也已經被從倉庫裡取出,放在了篝火旁。
距離開飯還有大約兩炷香的時間。
回到駐地的士兵先到自己所在的營帳裡作短暫休整,並換下了身上沉重的戰甲。
此時正是江玉珣忙碌的時候,然而還不等負責今晚這場宴席的他去問晚飯的進度。
路過軍帳的那一刻,他人便被應長川微一用力拽了進去。
……
“啊——”
剛才還處於黑暗之中的江玉珣的眼前忽然一明。
不等他反應過來,應長川的模樣已經出現在了江玉珣的眼前。
軍帳內早已點亮了燭火,赤紅的火光照亮了應長川身上的戰甲。
今晚鎮北軍駐地裡格外熱鬨,到處都是人。
甚至就連天子所在的軍帳外,也滿是走路與交談的聲音。
被忽然拽入軍帳中的江玉珣,心情瞬間忐忑了起來。
……也不知道剛才那一幕有沒有被人看到。
“陛下有什麼事嗎?”被應長川按在軍帳邊的江玉珣忍不住輕輕推了推應長川,接著壓低了聲音稍有一些無奈地對他說,“……我現在還有事情要忙,咱們一會兒再說。”
誰知今日天子竟耍起了賴來。
應長川朝他搖了搖頭,末了緩緩俯身將下巴抵在了江玉珣的肩上,並同樣壓低了聲音在耳邊問:“怎麼,愛卿不想孤嗎?”
這個問題江玉珣無法拒絕,他咬了咬唇輕輕聲從嗓子裡擠出來了一句:“想。”
聽到滿意答複的應長川在江玉珣的耳邊輕笑了一聲,末了將他抱
得愈發緊。
他長舒一口氣,並緩緩閉上了眼睛。
頗有幾分要這樣抱著江玉珣一直站到天荒地老的意思。
回到駐地之前,天子已經特意沐浴洗去了身上的血腥味。
此時江玉珣的鼻間隻有熟悉的淡淡龍涎香。
和往日唯一的不同是,此時應長川還未來得及卸下戰甲。
金屬製成的戰甲到了夜裡不但滿是寒意,且膈在身上也稍有一些疼。
江玉珣忍不住躲向一邊,並壓低了聲音問他:“陛下怎麼還不卸甲?”
應長川沒有第一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忽然抬頭,輕輕在江玉珣耳邊吹了一口氣:“愛卿來。”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點點的鼻音,還有幾分微不可察的疲憊。
溫熱的氣息落在江玉珣的脖頸邊。
如一隻手輕輕自這裡撫弄過去。
江玉珣的身體也隨之一顫:“……”
或許是因為有一陣子沒有見麵,今天的應長川格外想與江玉珣待在一起。
直至這一刻都沒有鬆開懷抱。
這身戰甲除了冷硬以外,更是沉重得不像話。
應長川雖然被世人如神明般看待,但他畢竟也是一個肉.體凡胎人。
長時間佩戴這樣的戰甲也是會疲憊的……
想到這裡,江玉珣的鼻尖微微一酸。
此時就連他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目光究竟有多麼地溫柔。
好似一汪墨淵般令人沉溺其中。
江玉珣並沒有拒絕身邊的人,而是輕輕點了點頭說:“陛下先放開我,我幫你卸甲。”
應長川在江玉珣臉頰上落下一吻,終於依依不舍地放開了懷中的人。
然而上一刻還在同情應長川的他,下一瞬就意識到了不對。
——江玉珣的手放在了應長川腰間銀甲的搭扣上,半天都找不準應該如何卸甲。
對啊,我壓根不會穿戴盔甲,應長川為什麼要讓我來做這種事!
江玉珣手上還在敷衍地撥弄著戰甲腰側的搭扣,心中已經逐漸起了放棄之意。
他心中所想皆在此刻表現在了臉上,並落在了對麵人的眼中。
應長川的目光忽然變得幽深起來,唇邊也多了幾分笑意。
就在江玉珣手指抵著應長川肋邊的戰甲,打算強行掰開鎖扣的那一瞬。
站在他對麵的人突然蹙緊了眉,並輕吸了一口涼氣。
應長川的動作不大,卻嚇了江玉珣一跳,他當即停下動作抬眸看向對方,同時把手縮了回去:“怎麼了?!”
自己明明沒有用多大力,應長川為什麼要突然皺眉?
……難不成他在戰爭中受傷了。
雖說應長川實力強大,但是戰場上刀劍無眼,一切都是說不準的事。
更彆說曆史上的應長川就是死在周柔之戰後的,死因雖不是非常明確,但大概率與這場戰爭有關係。
想到這裡,江玉珣心情突然變得緊張起來。
應長川輕輕將江玉珣的手握在掌心,他沒有回答剛才那個問題,而是看著對方那雙墨黑的眼睛輕聲問:“愛卿在擔心什麼?”
江玉珣下意識問:“陛下可是受傷了?”
說話間他的聲音都在微微顫抖,裡麵滿是掩蓋不住的擔憂與害怕。
應長川一點點扶著江玉珣的手,並讓他再次落在了自己的戰甲上。
“不知道。”天子搖頭說。
……不知道?
聽到這三個字後,江玉珣下意識感覺到了不對勁。
受沒受傷他自己不清楚嗎?
然而隨著一聲輕響,戰甲的搭扣已不知怎的鬆了開來。
此刻應長川正笑著看自己,並壓低了聲音在耳旁問:“不如愛卿來替孤檢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