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地上滿是碎石土礫,行駛其上的馬車晃個不停。
顛簸中,懸在馬車四腳的青銅鈴鐺也跟著響了起來。
叮叮當當地遮住了車內的所有聲音。
長天萬裡無雲,沙地的儘頭隨之生出了蜃景。
欲.望如火星一般點燃了車廂,不多時四周的空氣中都多了幾分燥熱之意。
薄薄的車壁另一邊,就是荒蕪的沙地與戈壁。
甚至於還有趕車的士兵與隨駕的內侍官。
……仗雖然已經打完了,但現在的時間與地點通通不對。
應長川的膽子也太大了吧!
沉黑的眼瞳瞬間目光閃爍。
大概是料到了江玉珣想要說什麼,還不等他開口應長川竟以吻阻住了他未說的話。
並在同時輕輕將指尖探了下去。
隔著因熟睡而變得鬆散的夏衫,火星於頃刻間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
他猛地睜大了眼睛,呼吸間也多了幾分顫抖之意。
馬車再大也比不過床榻與房屋。
此刻,被困在身下的人完全沒有躲避的空間。
……
應長川遲到那麼久,究竟去做了什麼?
如今江玉珣算是徹底有了答案。
馬車已慢慢駛出沙地,方才斜照的陽光也在不知不覺間升至正天。
江玉珣枕在應長川膝上,目光滿是混沌與疲憊。
此刻小小的車廂中除了原本的熏香味外,更多了幾分令人麵紅耳赤的氣息。
過去常年生病臥床的身體底子到底是不太好。
連帶著江玉珣的欲.望也比尋常人要輕得多。
雖然隻用了手,但方才應長川稍一折騰,他便渾身脫力。
如今竟然連抬手、眨眼的勁都沒有了。
頭回嘗試這種滋味的江玉珣,現下格外疲憊,甚至就連大腦也空白一片。
江玉珣沉沉地闔上眼睛,想用一旁不知道何時從袖中落出的絲絹遮住眼睛來裝鴕鳥。
可如今他的指尖與腕上隻剩一片酸麻,彆說是去取絲絹了,就連抬都抬不起來。
感受到膝上人的小動作後,應長川垂眸看向江玉珣,並一邊隨手撩動他耳邊的長發一邊問:“怎麼了?”
“……我想拿絲絹。”江玉珣的聲音裡不知何時滿是倦意,乍一聽竟似醉了一般含混。
天子替他拾起了絲帕,但並沒有將東西交到江玉珣手中。
而是忽然蹙眉,抬起江玉珣的手並小心用絲帕擦拭了起來。
應長川在做什麼?
倦得沒辦法起身的江玉珣,隻得用餘光去瞄。
纖長的手指泛著些許的粉,此刻正在應長川的手中微微顫抖著。
那抹淺紅之間的一點濁痕,也顯得尤其刺眼。
“稍等,方才似乎沒有清理乾淨。”應長川不但動作認真,語氣也是一等一的正經。
似乎方才在馬車內……做那種事的不是他一般。
就在江玉珣研究應長川表情,企圖從他麵上找出破綻以證明眼前這人的臉皮並沒有自己想象那麼厚的時候,車廂外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
有人騎馬停在不遠處,並高聲朝此處道:“啟稟陛下!大軍即將行至澤方郡境內!請問是否原地休整?”
在他開口的瞬間,江玉珣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唯恐外麵的人通過一點聲響,猜出自己和應長川方才做了什麼。
江玉珣指尖的那點濁痕早被清理乾淨。
但應長川仍在仔細用絲絹擦拭著他手上莫須有的痕跡,並漫不經心地對車外的士兵吩咐道:“不必,繼續向前走。”
“是,陛下——”
隻等馬蹄聲徹底消失,江玉珣終於忍不住一把抓住還在自己指間作亂的絲帕,並壓低了聲音略微沉痛道:“我墮.落了,我真的是墮.落了。”
自己方才的所作所為,與心虛緊張可不是將“同流合汙”幾個字演繹得淋漓儘致嗎!
應長川手下動作隨之一頓,他笑著看向江玉珣:“愛卿隻有這番感慨?”
江玉珣不解地問:“那還該有什麼?”
馬車雖然漸漸駛離了沙地,但是顛簸還未徹底結束。
伴隨著車廂的輕響,應長川忽然俯身再次朝江玉珣貼近過去:“孤的身體如何?小江大人檢查好了嗎。”
江玉珣:“……”
我就知道,不該對這個不正經的人有任何期待。
被他盯著的江玉珣下意識想要側身躲避這道視線,然而正欲轉身那一刻,意識到自己枕在哪裡的江玉珣立刻停了下來。
“……是,是挺不錯的。”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耳邊便“嗡”一聲響了起來。
應長川的確武藝超群,出征幾月也沒有受傷。
最重要的是,他的身體是真的很好。
無論是哪個方麵……
得到滿意答複後,天子終於笑著放過了江玉珣。
他重新拿起不知何時落到馬車一角,且被壓得皺成一團的書,一頁頁翻了起來。
“再睡一會吧,”應長川輕聲對江玉珣說,“等你醒來餓了再用午膳。”
原本隻是有些倦的江玉珣,忽然因他這句話生出了幾分困意。
江玉珣輕輕點了點頭,輕輕枕在天子膝上睡閉上了眼睛。
馬車還未到達澤方郡,車外仍是一片沙地。
但與上一次經這裡回昭都時不同,如今窗外雖還有黃沙,但那似猛獸般怒吼的狂風,卻早消失無蹤。
慈水已近,四周多了些許鳥鳴與水聲。
不遠處還有一抹新綠,正隨著夏風一道輕搖……
天地之間早換了個模樣。
-
這一趟眾人未在澤方郡多作停留。
幾乎一刻不歇地沿著官道,奔向了位
於南方的昭都。
等回到這裡時,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節。
就連原本用來避暑的仙遊宮,也隔三差五會聽到一陣蟬鳴。
江玉珣回仙遊宮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流雲殿後殿的床榻上滾了一大圈,並將臉埋入了枕頭之中。
“……終於回來了!”
從去年冬至在家中休息時,收到桃延郡大雪成災的消息開始,周圍的一切都像按了快進鍵一般來得迅速且猝不及防。
等到江玉珣緩過神來的時候,不但雪災早已結束,盛夏的陽光烤得人渾身發燙。
甚至於就連穿越以來一直壓在他心間的那塊大石頭——周、柔之戰也已結束。
甚至於自己和應長川的關係……竟然徹底變了個樣。
想起穿越第一天被對方送入詔獄那一幕。
江玉珣忽然覺得此前發生的一切,似一場夢般虛幻。
緊繃了大半年的神經放鬆下來之後,疲憊感也在此時如潮水一般湧了上來。
江玉珣緩緩翻了一個身,躺在床上看著屋頂的幔帳發起了呆來。
甚至忍不住輕輕掐了自己一下,以驗證這究竟是不是夢。
流雲殿的殿門,就在此刻響了一下。
不等江玉珣開口,那門便一點一點敞了開來
他的餘光看到,身著玄衣的天子緩步走了進來。
方才那一下掐太輕,以至於壓根沒有生出多少痛意。
躺在床上的江玉珣還在繼續琢磨“做夢”這件事,沒有來得及給天子太多關注。
不過應長川也完全不介意。
他緩緩坐在了榻邊:“愛卿在想什麼?”
“我在想如今這一切,會不會都是我做的一場夢?”江玉珣對著天花板悠悠說道,“說不定一覺醒來,我便會發現自己還在幾年前的詔獄之中。這一切皆是死前的幻想?”
應長川緊緊地抓住了江玉珣的手。
他壓低了聲音,用略微難過的語氣緩聲道:“在愛卿眼中,孤仍真如此殘暴?”
這個問題他曾經問過一次。
江玉珣幾乎瞬間便聽出——應長川方才是裝的。
自己和應長川現在已是那種關係……他這樣自信爆棚的人怎麼會疑惑此事?
江玉珣本想順著應長川的話與他演一演,可是不等他在腦內編好台詞,嘴裡已經直白道:“那到沒有……”
擔心應長川繼續糾結這個話題,他立刻隨口道:“我,我可能隻是忽然閒下來有些不習慣。”
江玉珣這句話並非假。
今日讓他想起了上一世高考完那個暑假。
明明知道上了大學之後,人生多的是挑戰與問題。
但是交了考卷,走出考場的那一刻,除了快樂以外心底仍有說不上來的空虛。
江玉珣一時間竟不知道今日獲得短暫自由的自己應該去做什麼好,又應該如何提前為以後的危機做準備。
但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他便突然想起,如今聆天台的奸細還未處理,怡河尚未貫通。
甚至於大周的選官製度,還有巨大的問題存在。
折柔雖滅,無論是天子還是朝臣都不可能就此鬆懈下來。
應長川輕輕撫了撫他的長發,忽然將手裡的東西重新放到了床榻之上。
江玉珣的耳邊突然傳來“喵”的一聲輕響。
——應長川不知道什麼時候把一隻養在內侍官手中的貓抱了過來!
到底是天子禦貓,這隻自西域來的白貓不但毛皮被養得油光水滑,甚至肚子也變得圓滾滾的。
常年的宮內橫行霸道的它膽子格外大,在江玉珣抬頭的那一刻,便輕輕從應長川的懷中跳了下去,自己在榻上踩起了奶來,完全沒有理會兩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