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姓商麼?”他開門見山地問。
小女孩還沒徹底醒覺,一臉懵。
她媽媽是商家人,但她隨父姓,確實不姓商。
於是搖頭。
商渡又問:“你家住哪兒?”
小女孩回:“澳城。”
“可這裡是港城,”商渡趾高氣昂,“這兒既不是你家,你也不姓商,你怎麼不回自己家過年,要跑這兒來?”
小女孩一時間腦子混亂,沒跟上商渡的詭辯,傻愣愣地僵在那裡。
他再緊了緊周雨晚的胳膊,把人拉到身側,衝那女孩放話:
“我姓商,而她是我帶來的人,所以她也是商家的人,知道麼?以後再亂說話,信不信我揍你。”
撂下話,把人威脅到眼眶泛紅了,大少爺這才肯心滿意足地拉著周雨晚離開。
那是周雨晚唯一一次陪商渡到港城過年。
之後,再也沒有那樣的時候了。
因為她像屋外的流浪貓,隔著一扇玻璃窗,目睹他人的幸福美滿,比自己身陷泥潭,更叫人紮心難堪。
因為,她也有可憐又可悲的自尊心,不想被任何人看扁,尤其是在她最要好的朋友商渡麵前。
所以,之前,麵對商渡一次又一次的邀請,明知自己家破破爛爛、不值一提,她也那麼堅持要住家裡,不想搬進他的公寓。
包括這一次,麵對商渡的邀約,她又一次拒絕了他。
理由是,她爸媽可能會叫她回老宅過年——儘管她和陸卿晚鬨得那麼凶,這種可能性是那麼微乎其微。
*
期末考如期而至。
他們學校批卷很快,沒兩天,成績出來,老師們講完試卷,才開始放寒假。
經過這段時間的刻苦拚搏,周雨晚成績突飛猛進,年級排名一下衝進前兩百,上升了近三百名次。
班主任施穎在課上對她予以誇獎,讓同學們向她學習。
柯思萌成績很穩定,在這個不知“不進則退”還是“不退步就是進步”的關鍵時刻,有周雨晚作對比,她對著自己的分數排名,長籲短歎,愁雲慘霧。
直至現在,都沒見周牧或陸卿晚發來消息,有任何要帶她回周家或陸家老宅過年的跡象,為防商渡再邀她去商家,周雨晚拍拍柯思萌的肩膀,主動擔下重任:
“反正我寒假也沒什麼事,陪你一起學習吧。”
“誒?”柯思萌驚愕,“你不回老家過年
嗎?”
周雨晚聳肩,無所謂的口吻:
“我好不容易才考進前兩百,當然要再接再厲,防止掉下去啊。拜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學校學生有多卷的。”
“雖然是這樣沒錯……”柯思萌還要再問。
她一句話結束:“春節年年有,高考我可不想再經曆一次了。”
有她和柯思萌的約定兜底,又有可能要回老宅過年作前提,商渡終於放棄帶她回港城過春節的想法。
出門前,他不放心地再三叮囑:小心彆被人尾隨,不要給陌生人開門,如果有什麼情況記得第一時間聯係他……
周雨晚無語:“我又不是小孩子。”
“可你剛當大人也沒幾l天。”他反駁,故意抬手揉亂她頭發。
周雨晚煩躁地拉開他的手,捋著頭發,不服氣道:“你不也沒多久。”
“但我好像當你哥哥挺久了。”
“……”周雨晚翻一白眼,“你出生年月擺在那兒,也當不成我弟弟吧?”
他被逗笑,肩胸輕輕顫動,又一次摸她的頭,俯身,視線與她齊平。
“既然你決定留在這兒學習,那就好好學,不準偷懶,我每天都會找你檢查學習進度的。還有,有事記得聯係我,大事小事都要說,你住在我這兒,我是要對你負責的,知不知道?”
“哦。”她懶懨懨地應。
“我會想你的。”
這是他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隨之一並落下的,還有烙在她額頭的一個輕吻。
然後,他出發,按照計劃,先是去三亞陪他父母度假,再轉回港城過春節。
至於周雨晚,直到年廿九,仍然沒收到周牧和陸卿晚的消息。
大概今年真不回老宅過年了吧。
也好,不用跟他們一起逢場作戲,看他們假模假樣地扮演恩愛夫妻和儘責父母。
可以放任她一個人清靜清靜,好好學習,為未來而努力。
寒假這幾l天,在商渡公寓不方便,她也不好意思總跑彆人家裡,於是跟柯思萌約在安靜的咖啡廳,或者圖書館裡學習。
她進步再大,其實也就一半吊子,而且也不確定商渡的學習法子適不適合柯思萌。
但看柯思萌似懂非懂,好像也能學到點東西的樣子,周雨晚姑且當做自己並沒誤人子弟。
鵬市多的是外來務工人員,越是逼近除夕,留在這座城市的人越少。
直到除夕這天,鵬市大多店鋪歇業,幾l乎快成一座空城,沿街路燈都比留在這座城的人要多。
咖啡店關門了,圖書館也閉館。
柯思萌說,要不去她家做功課吧,晚上,周雨晚還能留在她家,一起吃年夜飯。
“你家年夜飯應該也挺熱鬨吧?”周雨晚問。
“熱鬨呀。”她眉歡眼笑地說,“我一家人,還有我堂哥一家,我爺爺奶奶也在。”
周雨晚聽著,低頭,踢一腳路上被風吹著跑的塑
料袋,最後還是決定把它丟進垃圾桶裡。
“挺好。”她評價。
“所以你來嗎?”柯思萌期待地看著她,眼睛裡有光。
周雨晚搖頭。
柯思萌:“為什麼?”
哪有為什麼?
不過是不想再當那隻站在窗外,親睹他人幸福美滿的流浪貓而已。
但她不能這麼說。
所以,她回:“我有其他安排。”
“什麼安排?”柯思萌疑惑,“你要跟你爸媽一起吃年夜飯?”
“嗯。”周雨晚點頭,強顏歡笑,“是啊,跟他們吃年夜飯。”
最後,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尚在營業的24小時自助自習室。
開雙人包間。
約莫傍晚五六點,柯思萌被家裡一通電話叫走。
周雨晚留在自習室,刷完最後一套題,再看時間,已經晚上七點多了。
自習室今日似乎隻接待過她和柯思萌兩個人。
現在,徹底隻剩她一人。
她收拾東西,離開。
夜風蕭瑟,向來車水馬龍的街道,現下變得空曠寂寥。
滿城霓虹都沉寂,路燈持之以恒地亮,固執堅守在崗位。
“這城市那麼空”
大腦突然跳出這一句。
她慢悠悠地往公寓的方向走去,影子斜斜地投在地麵,她一步一步地追著“她”走,嘴裡碎碎念,在背誦英語單詞。
這個時候,千家萬戶都該歡聚一堂,吃著年夜飯,看著春晚了吧?
比如柯思萌和柯承宣,比如孫靖和趙丞,比如殷璿和顧紫瓊……
那,周牧和陸卿晚在做什麼呢?
是跟各自的情人在一起風流快活,還是他們也會為公司的事焦頭爛額?
當然,她覺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那,商渡在做什麼呢?
和他一起過節的,是否還是當年那些人?
吃的,又是否還是當年那些菜?
他會知道,她在想他嗎?
在這個時候,在她回公寓……回他們的家的路上。
嘴裡念個不停的單詞,突然變成不經意脫口而出的兩個字:“商渡……”
“我在。”
身後有聲音回應。
輕的像一場夢境。
即將邁出的腳步停頓,她錯愕,呼吸凝滯,心臟停跳。
風聲刮過耳邊,餘光小心翼翼地往沿街的一排落地窗瞄去。
玻璃窗內是暗的,清晰倒映出一前一後兩道身影。
她在前,他在後。
白色打底上衣,套一件複古牛仔外套,下搭抽繩束腳衛褲。
乾淨簡練的穿搭,換個人是路人甲,可穿在他身上,卻像男模出街。
周雨晚暗暗欣賞著,沒錯過他手裡拎著一個保溫袋。
是吃的。
突然回來,沒忘搜刮些好吃的,一並給她捎來。
能做到這份上,對她這麼好的人。
是他了。
是商渡無疑了。
她深深地吸一口氣,緩緩呼出,咽下滿腔酸澀,努力穩住聲線,問:
“你怎麼回來了?”
“回來檢查你有沒有好好學習。”他沒個正形地說,舉步往前走,沒多大會兒就到她身邊。
“商渡。”周雨晚叫他。
他停步,偏頭看她的同時,一具溫軟馨香的身體突然撞了他滿懷,附上一句鼻音黏糊的:
“我有在好好學習的,我一定會不負你期望,努力考上G大的。”
他笑:“好。”
“還有。”
“嗯?”
她輕輕說:“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