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當房門被合上的那一刹那,袁冬梅腳一軟癱坐在地。
章亞嵐忙將母親從冰冷的瓷磚地麵上攙扶起來,引她坐上沙發,安慰道:“媽,沒事了,沒事了。"
袁冬梅膽子小,又被章石虎打得有了心理陰影。今天章石虎當著她的麵掐劉麗菊,樣子凶煞無比,這喚醒了她過往被家暴致殘的畫麵,心臟跳得飛快,四肢僵硬,整個人都在哆嗦。
醒了半天神,在女兒的寬慰中袁冬梅漸漸恢複元氣,看著趙向晚的眼睛裡滿是歉意:"對不起,趙向晚,讓你受累了。"
章亞嵐這個時候才有空問出心中的疑惑:“趙向晚,你怎麼知道那個女人是特殊職業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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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孕期燙卷發、化濃妝、抹指甲油、穿高跟鞋,這說明她並沒有做母親的經驗與常識,身邊也沒有長輩提醒。
第三,皮膚乾燥、晦暗無光、即使抹了很重的粉也掩蓋不了暗瘡與粉刺,眉疏眼濁、眼底黑眼圈嚴重,這說明她長期熬夜、工作無度、生活作息混亂。"
說到這裡,趙向晚下了結論:“綜合以上三點,再聽聽她粗魯的話語、無恥的行徑,你覺得她應該是什麼樣的人?"
章亞嵐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我的天呐,趙向晚你隻看過幾眼就能看出這麼多門道,你真是太牛了!"
趙向晚臉上並沒有喜色。十歲時擁有讀心術,知道對方心中所想再來觀察他的麵部表情、行為舉止、語言動作,漸漸形成了一套識人之術並沒什麼了不起。
袁冬梅小心翼翼地詢問:“你剛才說的那個什麼技術,真的可以滴血認親?是不是章石虎的種,一查就能知道?"
趙向晚點點頭:"的確是有這樣的技術。"
章亞嵐皺起眉毛:“可是……教授在課上說過,DNA檢測技術還不成熟,僅限於刑事案件使用。1987年最高法關於人民法院就審判工作中能否采用人類白細胞抗原做親子鑒定問題還專門做過批複,強調親子鑒定關係到夫妻雙方、子女和他人的人身關係和財產關係,是一項嚴肅的工作。去年那綜案例首開先河,未來能不能廣泛推廣還不一定呢,哪裡能夠老百姓想做就能做?"
趙向晚:“隻要有了開頭,就會有進展。隻要你爸等得起,這個孩子是不是他親生的總能查得出來。"
章亞嵐“啊”了一聲,大笑起來,“你在詐她!”趙向晚眼皮一抬,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說:你才知道?虧你還是刑偵專業的學生!
章亞嵐清脆爽朗的笑聲驅散了屋內剛才的沉鬱之氣,就連剛才還傷心難過的袁冬梅臉上也有了一絲笑意。
不知不覺間,袁冬梅對趙向晚充滿了信任感:“趙向晚,就算那個女人是風塵女子,難道她肚子裡的孩子一定不是亞嵐她爸爸的?"
趙向晚:“我提到親子鑒定的時候,那個女人的眼神飄忽,瞳孔放大,額角冒虛汗、呼吸開始急促,這說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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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向晚:“對,既然心虛,那肚子裡的孩子多半不是你爸的。”
章亞嵐瞠目結舌:“不是我爸的,卻敢栽到我爸頭上,還逼我媽離婚,她膽子可真大!”
趙向晚說:“你放心,隻要你爸心生懷疑,她這個孩子就生不下來!”
袁冬梅心一驚,愣愣地看著趙向晚,重複著她的話語:“生,生不下來?”
趙向晚點了點頭。
劉麗菊不敢生下這個孩子的。對她而言,這是一場豪賭。賭嬴了,母憑子貴;賭輸了,人財兩空。嬴的概率大,還是輸的概率大,她心裡有數得很。
如果是個母性濃烈的女人,咬咬牙也就把孩子生下來,但劉麗菊懷孕隻不過是為了換取一個安穩生活,事事利字當頭,哪裡有什麼母性?估計不到一個月,她就會落胎跑路。
袁冬梅聽著心驚肉跳,雙手合什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罪過、罪過,那可是一條人命啊。”心地善良的她,母性很濃,聽說腹中胎兒有可能無法降生,雖然這是丈夫逼她離婚的根源,雖然劉麗菊仗著有孕,囂張在她麵前示威,但隻要想到這是一條性命,袁冬梅便有些不忍。
章亞嵐聽著不順耳,沒好氣地反問:“胎兒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嗎?你同情她腹中胎兒,怎麼就沒人同情一下你?"
袁冬梅長歎一聲,眉眼一垮,她本就臉頰無肉,現在唉聲歎氣讓她整個人看著老了十歲:“我算什麼?不過是一個無用的女人,這條命……不值錢。"
章亞嵐沒想到母親竟然這麼看低自己,想到從小到大她把家裡人照顧得周周到到,心中不忍,坐到母親身邊,拉著她的手說:"媽,你說什麼呢!你是我媽,比這世上所有人都貴重。"
袁冬梅苦笑:“你如果是個兒子,我還能有個依靠。可是你是個女兒,再能乾、再孝順又能怎麼樣呢?"
章亞嵐心中的情緒又一次被挑了起來:“媽,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我們學校有女生,派出所、公安局裡有女警,女人一樣上班拿工資養家,有什麼不一樣呢?"
袁冬梅拍了拍女兒的手背:“我以前也上過班的,我知道。可是自古以來男主外、女主內,生孩子、做家務都是女人的事,男人在外麵做大事業、賺大錢,這個家裡還是男人說了算。你就算能夠當警察、領
工資,可是一旦嫁出去就是彆人家的媳婦,偶爾回來看看我就很孝順,老了根本指望不上的
章亞嵐急了,大聲說:“嫁人嫁人!難道女人就一定要嫁人嗎?我以後不嫁人,隻一心給你養老,這總行了吧?!"
袁冬梅被女兒的態度震住,半天訥訥道:“不嫁人怎麼行?你老了依靠誰呢?”
每次一和母親在一起,章亞嵐就會陷入一種進退兩難的境地,說著說著就會吵起來。說是吵,實際上是章亞嵐單方麵發脾氣,母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討好。章亞嵐其實也想好好和母親說話,但不知道為什麼母親的每一個字都會觸動她內心的不甘與憤怒,令她不由自主地激動起來。
【無能、無用!她自己一輩子活得窩囊,還想把我變成和她一樣的人!什麼叫女兒再能乾、再孝順也沒有用?什麼叫不嫁人老了無人依靠?女性獨立、女性解放說了這麼多年,怎麼她就完全聽不進去呢?】
最親近的人,往往傷你最深。
趙向晚緩緩開口:“章亞嵐,讓我來和阿姨說話吧。”
趙向晚的單調平穩,帶著一股讓人安靜的力量,已經在暴走邊緣的章亞嵐被安撫下來,吐出一口長氣,不再吭聲。
趙向晚拖過一把靠背椅坐下,與袁冬梅目光平視。
“袁阿姨,您想和丈夫離婚嗎?”"不想。""為什麼呢?"
"一個離婚的女人,名聲不好。而且……沒有男人的家哪像個家,會被人欺負的。""如果您丈夫堅決要離婚呢?"
“我就忍著,隻要他不離婚,我什麼都可以。”
“哪怕他家暴,哪怕他把你打死,您也不願意離婚嗎?”"不會的,他下手有輕重,他就是脾氣來了打兩巴掌,不會鬨出人命的。"
聽到這裡,趙向晚已經感覺到胸口發悶,轉頭看向章亞嵐,果然,章亞嵐氣得胸脯上下起伏,咬牙切齒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必須換個思路。
"您知道家裡有多少存款嗎?"
“他以前賺得多,每個月會給我一兩百塊錢家用,我省吃儉用存了幾千塊錢,後來有時給有時不給,現在家裡已經沒有多少錢了。"
"如果他以後不給您錢,怎麼辦?"
這個問題一下子讓袁冬梅警覺起來。她操持這個家二十年,自認儘到了一個家庭主婦應儘的責任,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如果章石虎當真硬起心腸不再給錢,她的生活難以維係,那真的是活不下去了。
袁冬梅的心思被趙向晚牽動:“不,不會吧?他是我丈夫,他得給我錢啊。”
果然,錢是英雄膽。談感情、講道理,都不如談錢來得吏直接。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我雖然是外人,但今天看到您丈夫帶著情人上門炫耀,說他有了兒子,讓您侍候他的情人安胎生子。這樣的羞辱一般人根本忍不了,為什麼阿姨你卻能忍?"
趙向晚的話非常刺耳,可是卻直指核心。"我……"袁冬梅張了張嘴,卻不知道從何說起。一股熱氣往頭頂直衝,一張脹得通紅。
【為什麼能忍?不忍又能怎麼樣?我沒有上班就沒有錢,難道坐在家裡餓死?亞嵐需要生活費,要買新衣服、新鞋子、新的床上用品,這些都要錢。他吼完我、打完我,累了也會良心發現,這個時候開口找他要錢,總能給個百八十。
可是,這能和亞嵐說嗎?不能啊,她從小嬌生慣養,從來沒關心過錢從哪裡來。再說了,告訴她又能怎麼樣?離她大學畢業上班拿工資還有三年半,她也沒辦法掙錢啊。】
趙向晚的語速緩慢而輕鬆,仿佛潺潺溪水流過草灘。
“很快那個女人就會與您丈夫決裂,到時候您丈夫會短暫回歸家庭,但心野難收,過不得半年他又會再找其他女人生兒子,您打算繼續忍受?"
“我,我還能怎麼辦?”
“新中國婚姻法規定一夫一妻製,您丈夫現在的行為已經在挑戰道德的底限。從我在圖書館翻看的資料來看,他內心執著於生兒子,您既然無法滿足他的需求,那他永遠不可能回歸家庭。"
袁冬梅的臉色變得很難看:“讓他生,我來養!”
章亞嵐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憤怒,一拍茶幾站了起來:“你幫他養兒子?你是不是腦殼有包!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趙向晚抬眼看向章亞嵐,語調輕而急促:“彆急,坐下。”
章亞嵐迎上趙向晚的視線,她的眼神堅定而沉穩,帶著股不容分
說的果敢。章亞嵐哼了一聲,乖乖坐下,隻是呼吸聲音卻變得粗了許多,顯然心中仍有餘怒。
"你願意撫養丈夫的私生子,但那孩子的母親願不願意母子分離?"
"這……"
女兒那句“你不要臉,我還要臉”讓袁冬梅垂下頭,趙向晚這一句反問更是讓袁冬梅絕望,她沒有再說話,但她的內心卻在翻江倒海。
【我不要臉?我是不要臉!為了不離婚,為了有人養,罵不敢還口、打不敢還手,他在外麵有女人我也不敢發脾氣,這麼憋屈我還算是個人嗎?我也想要臉的,可是……我什麼也不會,離了婚能夠做什麼?】
積重難返,袁冬梅的軟弱個性不是一天形成的,要想讓她明白過來,非得下猛藥不可。趙向晚心中有了計較,慢慢加快了語速。
"這房子是您丈夫單位分配的吧?"“是的。”
"按理說您丈夫辭職下海應該騰退單位住房,為什麼你們還能住著?"“90年單位改製,他找關係補交房款辦了房本。”"您家還有其他房子嗎?"
"沒有,就這一套。""如果離婚的話,您丈夫會把房子給您嗎?"
袁冬梅的反應有些激烈,拚命搖頭:“我不離婚、我不離婚!亞嵐六歲的時候我就住在這裡,這裡的每一塊磚、每一塊布都是我的!我決不離開這個屋子,死也要死在這裡。"
"如果離婚的話,您未來的生活怎麼辦?章亞嵐已經十八歲,您丈夫不用再支付撫養權,失去您丈夫的生活費,您怎麼辦?"
章亞嵐急了,明明是讓趙向晚過來勸母親離婚的,怎麼現在她句句都是離婚後生活艱辛,不能離婚?
袁冬梅卻覺得趙向晚每一句都說到了自己的心坎裡。她之所以不願意離婚,與其說是舍不得章石虎這個人,不如說她舍不下眼前這穩定的生活。
大多數人都缺乏改變的勇氣,因為未知的世界充滿變數,令人恐懼。袁冬梅悲傷地看著趙向晚:“所以,我不能離婚,離了婚我怎麼活?”
章亞嵐有心要說:我養你!可是口袋空空,她現在所有開銷都是父親在管,拿什麼贍養母親?
趙向晚繼續逼問:“如果他
堅持離婚,您能夠堅持多久?”
袁冬梅茫然地看著她:“離婚不都是你情我願嗎?隻要我不同意,他就離不成。”
趙向晚搖頭:“不,他可以向法院起訴離婚。即使您再不情願,調解一次、兩次……他社會關係多,到時候法院判決一下來,您非離不可。"
袁冬梅並不懂法,聽到這裡不由得哭了起來:“怎麼能這樣?我不願意離,就不能離,法院怎麼能判離婚呢?"
"婚姻自由,不僅結婚自由,離婚也自由。不是說您一個不同意離,這婚就能夠堅持下去。現在您丈夫打你、羞辱你,為的就是逼你與他協議離婚,避免起訴。"
章亞嵐憋不住,湊近來詢問:"為什麼?他為什麼不願意起訴?"
想到自己從章石虎那裡聽到的心聲,趙向晚耐心地向母女倆解釋:“一來起訴耗時長,他等不起;二來如果法院判決離婚,家庭財產對半分,他不願意。"
章亞嵐恍然大悟,咬牙罵了一句:“無恥!”
袁冬梅再傻,也知道覆水難收的道理。既然丈夫鐵了心腸要與她離婚另娶生子,那誰也阻攔不了她。可笑自己受了這麼多年的苦,竟然還私心裡盼著他在外麵玩累了就會收心歸家。
不離也不行、離也不行,未來一片黑暗,還活著做什麼呢?濃濃的絕望湧上來,袁冬梅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隻喃喃自語道:“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我來告訴你,你該怎麼辦。”趙向晚微微一笑,笑容似和煦春風。
溺水之人,即使是一根稻草也要緊緊抓住。
“趙向晚,你說,我聽你的。”袁冬梅眼睛中閃過一絲亮光,雙手交叉捏得緊緊,手背青筋隱隱可見。
“趙向晚,你說,我聽你的。”趙向晚的話令章亞嵐看到了希望,急切地將身體前傾,雙眼認真地盯著趙向晚,等待著她講出自己的主張。
半年的上下鋪集體生活,讓章亞嵐看到趙向晚的能力。父母目前的僵局,她沒有辦法解決,但趙向晚一定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