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玉也有這個感覺:"挨著個地問了一遍,都說不知道,奇怪。"
朱飛鵬:"這回我們再挨著個地問,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我就不信,他能隱身不成!悄悄潛入酒店,吃乾抹淨殺了人就想走?"
趙向晚問:“和翁萍芳私下約會的男人就一定是凶手嗎?”
朱飛鵬穩穩地開著車:“沒有任何財務損失,顯然不是搶劫殺人;死者性格開朗不與人爭執,仇殺的可能性小;酒店人員簡單,房門一關誰也不理,激情殺人的可能性小;這麼一排除,情殺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那個與死者約會的男人是目前最大的嫌疑犯。"
三個人來到酒店。
天然居酒店地處城西,雖然與城市中心相距較遠,但因為南臨關西大道,背靠落霞山,交通方便、空氣清新、環境優美,因此平時生意還不錯。
進入臘月之後,落霞山遊客稀少,酒店生意比較冷清。三天前出現人命案,天然居酒店的衛經理自覺倒黴,看到警方再次上門詢問取證態度便有些敷衍,將朱飛鵬三個人領進經理辦公室,應付式地回答著問題。
"警察同誌,我也不知道啊。"“隻登記了一個人的身份證信息,有沒有訪客我們也管不了的。”
"還是上午服務員打掃房間才發現有人死在床上,我們第一時間報了警,至於查案……還得靠公安局嘛。"
【一遍一遍又一遍,同樣的問題警察都問了無數遍了,還來問。我要是知道凶手是誰,早就說出來了,哪裡還會等到現在!酒店裡出了人
命真是晦氣,你們是警察就去查案啊,不要再來騷擾我們。三天兩頭地有警察上門,酒店生意還做不做?】
酒店做的就是迎來送往的生意,要的是服務與口碑,高中寒暑假曾在縣城賓館打過工的趙向晚非常清楚這一點。衛經理對警察詢問的態度這麼不配合,主要是擔心影響酒店的生意。
與衛經理溝通了半個小時,依然一無所獲,訪客是誰、有什麼特征、什麼時候來、什麼時候離開,誰也不知道。
何明玉合上筆記本,認真看著衛經理:“衛經理,請你把事發當時的值班表提供給我們,所有的前台服務員、客房服務、保潔、餐廳工作人員……我們都要再見一次。"
衛經理的表情一言難儘。
【媽的,這幫子警察隻知道問、問、問!問能問出個屁啊。翁萍芳是我們酒店的常客,每個周末都會來訂一次房和她的情人約會,前台服務員都認得她。和她私會的男人我也聽底下員工議論過,每次都是晚上七、八點過來,十點左右離開,行蹤躲閃、遮遮掩掩,像個小偷一樣。
隻是,這事兒能到處說嗎?我們酒店位置偏僻、又靠近落霞山,經常有情人私會,那些做皮肉生意的女人也沒少把男人帶到這裡來。要是知道我們酒店是風月場所,城西派出所掃黃組第一個就得上門,那將來生意還做不做?老板專門打電話過來交代我們閉嘴,隻能一問三不知、死撐著不說,等這陣風頭一過,公安局當懸案了結,一切就能恢複正常。】
趙向晚安靜地站在一旁,一邊傾聽衛經理的心中所想,一邊看著何明玉和朱飛鵬對照值班名單一個一個地詢問,生怕有漏網之魚。
明明查住宿記錄,翁萍芳是常客,入住很有規律,但因為酒店老板、衛經理下過死命令,底下員工什麼都不敢說,因此獲得的信息都是些無用的老生常談。
“翁萍芳一般都是下午過來,睡一晚上第二天早上離開,她人長得漂亮,說話細聲細氣很溫柔,但從不和我們服務員閒聊,我們也不了解她。"
“有沒有訪客我不知道,每天進酒店的人那麼多,男女老少都有,我們哪裡分得出來誰是她要見的人?"
“上次我就和你們說過,我隻負責打掃客房衛生,每天早上九點、下午三點開始,隻有確認客人離開才能掌房卡開門,絕對不會隨便進去。發現有人死在客房我嚇都嚇死了,你問的這些我也不知
道啊。"
眼見得朱飛鵬抬手揉眉心,心情煩躁地想要結束這次詢問,趙向晚輕聲道:“師兄,讓我來問問吧?"
朱飛鵬頓時來了精神,將手中做筆錄的本子遞給趙向晚:"好,你來!"
趙向晚接過本子,攤開在膝上,右手旋開鋼筆筆帽,寫下第一個名字。——衛經理。
"今天我們出發時遇到星市日報法律專刊的楊記者,他找我們打聽最近有什麼離奇的案子。"趙向晚仿佛在拉家常,聽得朱飛鵬一頭霧水。我們有見過楊記者嗎?什麼時候的事?
記者!衛經理嚇得冒出一身冷汗,聲音急促地說:“案件還沒偵破呢,怎麼就有記者打聽?”“記者也要吃飯的嘛。”
趙向晚沒有抬眼看她,依舊低頭看著本子,自顧自地寫了一行字,神情淡淡的。
“一個酒店常客,兩年時間內開房次數83次,酒店員工竟然不知道和她私會的男人是誰,說出去誰能信?如果你們不願意配合我們,那不如讓楊記者過來報道一下?"
趙向晚一臉淡定地說著威脅的話語,衛經理心中忐忑不安,脖子伸得老長,想看看她在本子上寫了什麼。
趙向晚似乎有心靈感應一樣,“刷!”地一下出手,左手蓋在本子上,抬起頭嚴肅地看著衛經理:“我們有紀律,保密!”
衛經理在做思想鬥爭,表情有些糾結。眼前這個女警看著年輕,沒想到這麼厲害,一句話就抓住了他的軟肋!
配合警方吧,有暴露酒店涉黃的危險;可是如果不配合警察,萬一惹得他們不高興,給那些恨不得事情越鬨越大的記者透個底,到時候記者一上門、一報道,酒店徹底完蛋!
那些經常來酒店接待客人的流鶯們,一夜之間保管跑得悄無聲息。這一部分固定客戶的收入可是占了酒店全年總收益的20%,再加上私底下自己還能揩點小油……損失太大啊。
衛經理左思右想,最後一咬牙:“那個,我得先和老板商量一下。”趙向晚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麼,她麵上不顯,輕輕點頭。
衛經理剛一離開,朱飛鵬就湊近她身旁,好奇地要扯開她蓋在本子上的手。趙向晚反應迅速地雙手右移,連本子一起挪開兩寸,斜瞟了朱飛鵬一眼。
她的目光裡帶著一絲寒意,朱飛
鵬訕訕地收回手,搔了搔腦袋。小師妹其他地方都好,就是這個……太嚴肅,不好親近啊。
何明玉彎下腰,輕聲問了一句:“你寫了什麼?”
趙向晚將蓋在本子上的手挪開,露出上麵一行清秀的字體。——集體說謊。
何明玉的嘴成了O型:“原來,他們都在說謊?”
趙向晚“嗯”了一聲,“衛經理目光閃爍,底下員工回答問題時會下意識地看向他,時不時還有摸鼻子、咬嘴唇的小動作,這些都是說謊時的微表情。"
朱飛鵬下意識地歪了歪鼻子。
趙向晚補了一句:“歪鼻子表示不信任。”
朱飛鵬不由自主地捏了捏鼻子。趙向晚:"捏鼻子一般是為了掩飾內心的混亂。"
何明玉在一旁看得清楚分明,抬手拍了朱飛鵬胳膊一下:“趙向晚的本事你沒領教過嗎?敢不信!"
朱飛鵬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正色道:“沒,沒,沒,我信。”說完一拍大腿:“好哇~他們竟然
敢集體說謊?敬酒不吃吃罰酒!"
整個重案組為了這起案件忙得連軸轉,沒想到酒店經理、員工全都在說謊,何明玉心頭火起:“哼!竟然想隱瞞真相,酒店肯定有問題!”
趙向晚看了何明玉一眼,輕輕點頭:“我剛才整理酒店近半年入住人員名單的時候,發現不少是熟客,都是年青女性。酒店門口掛著推出鐘點房業務的廣告燈牌,你留意到了嗎?"
聽到這裡,何明玉還有什麼不明白?她咬了咬牙:“暗娼?好,回頭和掃黃組打個招呼,好好整頓整頓這家酒店!"
朱飛鵬也是有經驗的刑警,一點就通。他搓了搓手,神情間有些按捺不住的興奮:“集體說謊?我讓他們好看!"
門口傳來動靜,趙向晚抬起一根手指,比在唇邊,衝何明玉、朱飛鵬使了個眼神。
兩人微微點頭,默契地閉上嘴。不管翁萍芳每周約會的情人是一個還是多個,最要緊的還是找出她死之前見過的男人。至於送功勞給掃黃組?等破案了之後再說吧。
房門被推開,衛經理拿著大哥大走進來。
他滿麵陪笑,態度變得殷勤無比,和剛才的態度判若兩人:“三位警官有
什麼要問的,隻管問,我保證配合。隻是希望……能夠保密,不要把我們酒店出了人命案這件事透露給記者知道。"
朱飛鵬、何明玉同時看著趙向晚。
雖然趙向晚隻是實習,雖然她隻有十八歲,但不知道為什麼自有一股沉靜、篤定的氣質,讓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趙向晚抬眸看向衛經理,麵上似笑非笑:“早配合,何至於。”
她既沒有承諾保密,也沒有一口回絕,這讓衛經理心裡有些打鼓,趕緊對站在走廊等待警方問話的員工大聲說:“你們要配合警察破案,不許再有隱瞞!有什麼說什麼,知道什麼說什麼,提供重要線索的員工,這個月多發10%的獎金。"
酒店員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有些猶豫。
【經理不是才訓過話,不讓我們吐露任何顧客信息嗎?】【真的假的?提供線索能有獎金?】【不會是在警察麵前裝裝樣子吧?到底要不要】
趙向晚看一眼值班表,簡潔有力地點名:“有事說事,不許有絲毫隱瞞。”趙向晚的表情嚴肅、眼神犀利,酒店員工心中惴惴,再加上領導發了話,自然不再有任何隱瞞。
“翁萍芳平時都是星期六過來住一晚上,不過五月、八月份和過年的時候來得比較少。每次過來隻帶個小包,不帶換洗衣服。"
“都是翁萍芳拿身份證開房,那個男人從不在前台登記,不過……我們悄悄留意過,是個打扮得很精致的中年男人。"
“是一個,一直就是那一個。我打掃房間的時候在走廊碰到過幾回,戴著帽子、衣領子豎起來看不太清楚臉,應該年紀不小,氣派得很。"
“翁萍芳經常來,大家都混了個眼熟。雖然平時冷著臉不理睬人,但我們幾個也好奇的嘛,都想知道和她約會的男人是誰。要是正經人,誰會這麼長時間隻在酒店碰頭的?肯定是地下情嘛。保潔的崔姐碰到過那個男人,我也見到過他幾回。四十多歲吧,高個子,手長腳長,打扮得體,很愛乾淨。"
“那人一看就是個當官的。哦,對了,有一回我去二樓送餐的時候正碰到翁萍芳開門迎他進門,
上來就是一個擁抱,那親密勁兒,嘖嘖嘖。"
"至於模樣嘛……"
“他遮擋得
很嚴實,我隻看到過他一雙眼睛。眼睛長長的,眼角向上挑,看人的時候總覺得很威嚴,我都不敢多看。"
“我看到過他的額頭,寬寬的,一看就是個聰明人。”"嘴唇有點薄,不說話的時候經常抿著,看著不太好接近。"
服務員你一言我一語,可惜都是零碎的五官描述,拚不成完整人像。
趙向晚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何明玉歎了一口氣:"沒人看過那個人的整張臉,就憑這些支離破碎的描述,就算是最厲害的畫像師也畫不出來啊。"
朱飛鵬攤開手,感覺有些棘手:“彆提了,咱們省廳都沒有畫像師這個職位呢。去年許隊去魯省開會交流,看到他們省廳成立了刑事技術中心,有專人從事刑事畫像工作,對輔助破案很有幫助,回來之後就向領導彙報,希望咱們局裡也招個畫像師,可是局裡沒有同意,說咱們省的公安大學沒有開設刑事畫像專業,這類人才稀缺。"
趙向晚三人帶著調查結果回到局裡。
聽完他們的彙報,許嵩嶺眉毛擰成了一條線:“個子高,眼睛狹長、眼角上挑、有威嚴感,額頭寬、嘴唇薄……沒有特彆突出的麵部特征,怎麼找人?"
重案組正在頭痛,專管刑事案件的彭康副局長喜氣洋洋地走進辦公室:“老許,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許嵩嶺:"什麼好消息?"
彭康哈哈一笑:“你不是老跟我說,要局裡招一個刑事畫像師嗎?我現在就給你們重案一組配一個!"
瞌睡碰到枕頭,許嵩嶺太過驚喜,沒有細品為什麼是給重案一組配而不是麵向全局,一把握住彭康的手,激動地上下搖晃著:“太好了!太好了!我們正愁怎麼找到翁萍芳的情夫,彭局你這真是及時雨啊。"
彭康大力將手抽回,咳嗽一聲:“那個……對方有個條件。”
許嵩嶺現在隻求這個畫像師馬上就位,毫不在意地說:“不管是什麼條件,隻要他肯來,我都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