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向晚問: "賈俊楠呢?"
顧之光雖然愛看偵探,也組建了偵探社,但實際上並沒有接觸過刑偵大案。原本以為隻是個簡單的離家出走案,沒想到現在卻變成人命案,嚇得夠嗆,說話也變得有些結巴起來: "他,他去派出所報案去了。"
趙向晚越是大案越穩得住: "好,那我們等派出所的同誌過來,重新取證調查。"
顧之光有些不懂: “重新取證?”
趙向晚回答: “派出所先前按照失蹤人口立案,調查思路按照采集信息、尋人啟事、目的地調查了解來進行,探尋湛曉蘭可能會去哪裡。可是現在湛曉蘭的行李箱在失蹤時間段出現,有陌生男子入室盜竊、殺人的可能,取證、調查思路便完全不同。
換而言之,先前湛萍與賈俊楠報案,兩個人在派出所爭吵不休,湛萍指認賈俊楠拐走自家侄女,賈俊楠懷疑湛萍把湛曉蘭趕走。因為雙方意見不一致,警察沒有發現室內有打鬥痕跡,周邊群眾也沒有提供異常信息,因此將此事定性為湛曉蘭出走、失蹤。因此偵查重點是湛曉蘭平時的社會關係,可能會去往哪裡之方麵。可是現在新的線索出現,湛曉蘭極有可能被陌生男子裝進行李箱帶走,生死未卜,那就是刑事大案,需要抽調警力,將偵破方向放在入室盜竊並帶走湛曉蘭的嫌疑人身上。
顧之光明白過來,連連點頭: "對對對,得找到那個男人。就是不知道是闖進來的小偷,還是熟人作案。"
頭腦清醒的成年人怎麼可能裝進行李箱?要麼死亡,要麼昏迷。湛曉蘭凶多吉少。
顧之光與趙向晚將詢問重點放在這口行李箱之後,尋找到的線索越來越多。
二樓阿婆曾在五點多聽到咕嚕咕嚕的聲響,應該就是行李箱拖過水泥路麵發出的聲音,這一點與警方先前調查的內容對應上。
鞋鋪老板、水果攤主、小賣部的人都曾見到一個男人拖著行李箱從宿舍區走出來。是個陌生人,麵相很凶,頭發有點長,遮住眉眼,看不太清楚臉。
那個男人拖著行李箱走到五福路口,將箱子放在一輛黃色出租車後備車廂,然後開車離開。可惜的是,沒有人留意車牌號,隻知道是輛黃色微型麵包車,當地人稱為“麵的”。
現在的問題是——這個拖行李箱、開出租
車的男人,到底是誰?
國產微型麵包車是從京都開始流行過來的,雖然體型看著瘦小,但能輕鬆裝下五、六個成年人;雖然冬天寒冷、夏天悶熱,但價格低廉。車身刷成明黃色的麵的,當地老百姓戲稱為“黃蟲”,出行、搬家,都少不了它。
因為“麵的”常見,電信局家屬區的人沒有太在意它的存在,哪怕有人扛著箱子搬上去,也隻覺得是搬家或者外出。
出租車司機、年青男子。
湛萍麵如土色,喃喃自語:“是他嗎?他害得曉蘭還不夠?已經分手三年了,為什麼還不放過曉蘭?"
顧之光不解地看向湛萍: "你知道他是誰?"湛萍點點頭,搖搖頭,胸口悶得喘不上氣來。
趙向晚替她回答: “她懷疑是湛曉蘭的前男友,一個開出租的男人。不過兩人已經分手近三年,為什麼現在突然出現?"
顧之光大聲道:"不管是不是他,總歸是條重要線索,趕緊查!"
派出所收到賈俊楠報警,高度重視,馬上抽調人手,再一次來到電信局宿舍區。帶隊的是一個名
叫姚國誠的刑警,身後跟著一名身穿製服的年青人。
姚國誠看到顧之光、趙向晚在小區附近詢問住戶,無奈地說: “你們還是大學生吧?查案子是我們警察的事,你們就不要浪費時間在這裡了,好好回學校讀書吧。"
顧之光不服氣: "姚警官,湛曉蘭是我同學賈俊楠的女朋友,我們也算是失蹤者的家屬,參與調查怎麼不行?"
賈俊楠跟在姚國誠身後回來,補了一句:“顧之光是我們學校偵探社的,處理過很多校園離奇案子。"
姚國誠性格溫和,並沒有生氣,倒是他身旁的年青刑警黃毅瞪圓了眼睛: “校園裡能有什麼案子?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糾紛罷了,你們這些外行湊什麼熱鬨!"
雞毛蒜皮的小糾紛?顧之光感覺內心被戳了一刀,臉一紅,抬手將趙向晚一指: “她,她是湘省公安大學的學生,怎麼能算外行?"
黃毅上下打量著趙向晚,看她態度沉靜,鳳眼閃亮,不由得聲音放柔和了一些: “你叫什麼名字?是哪一級,哪個專業的?"
>趙向晚抬眸與他目光相對:“趙向晚,91級,刑偵專業。”
黃毅一聽便笑了起來,笑得嘴角咧到了耳後: “原來是小師妹啊,才大一,專業課都還沒學幾門呢,外行,妥妥的外行。"
【91級啊,比我晚了六年。我85年考進公安大學的時候,女生樓還正在建呢,沒想到現在刑偵專業也有這麼出色的女生了。】
趙向晚眸光一閃: “我來猜猜,師兄是哪一級的?”
黃毅來了點興致,挑了挑眉: “來來來,你來猜。我告訴你,我在學校可沒什麼名氣,你肯定不認得我。"
趙向晚上前一步,鳳眼微眯,認真審視著他臉上的每一分表情: “看你年齡,應該是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歲?"
說到二十四歲的時候,黃毅右邊那道濃眉抖了抖。趙向晚點點頭: “原來是二十四歲。”黃毅閉上嘴,眼中多了一絲疑惑。
趙向晚繼續說話: “公安大學畢業後分配到派出所工作,刑偵中隊任普通警員,應該畢業時間不長,兩年?三年?四年?"
說到三年的時候,黃毅明顯目光上移。
"很好,原來畢業快三年了。”趙向晚微笑, “89年畢業,85年入校,師兄,我猜得是否正確?"
黃毅張大了嘴: “厲害,你這套推理邏輯非常嚴密。不過……”他拉長了聲音,眼珠子轉了轉,“我一看就剛畢業不久,你這猜起來正確率高,不算什麼。”
說完這句話,黃毅指著姚國誠: “你要是猜得中我師父今年多大,我就服了你。”
姚國誠板起臉: "小黃!"
【我生得老相,人人都以為我四十幾,其實我今年七月才滿三十一歲呢。黃毅這小子捉弄人家小姑娘,可真不像話。】
黃毅嘻嘻一笑: "師父,就讓她猜猜吧。不然我這小師妹還真以為憑著點推理技巧就能走遍天下呢。"
趙向晚的目光移向姚國誠。
眼前刑警體形微胖,頭發花白,臉頰有燒傷痕跡,新疤長攏後臉部肌肉繃緊,有些扭曲。看頭發,至少得有五十歲;
看體形,有點中年發福,怎麼也得有四十;看臉龐,肌肉線
條被疤痕破壞,難辨年齡。
賈俊楠大膽猜測: “快退休了吧?”
顧之光斜著眼睛看向黃毅: “你既然讓她猜,那說明真實年齡與外部表情不一致,警官看上去像四十五,那我猜……三十五歲!"
黃毅看一眼顧之光,難怪這小子能在大學裡開偵探社,推理起來有模有樣。
黃毅看向趙向晚: “你來。”
趙向晚已經聽到姚國誠的心聲,自然知曉正確答案,她雙手負在身後,看著姚國誠的眼睛問:“三十,三十一,三十二……姚警官今年才三十一歲啊。”
姚國誠與黃毅同時張大了嘴: “你!你——”
趙向晚猜對了!顧之光不敢置信地看著姚國誠,眼前這個早生華發的警官隻有三十一嗎?他到底經曆了什麼,這麼顯老!
趙向晚解釋道: “我正在研究微表情行為學,通過人類的微表情、習慣性動作來判斷真相。目前正在市局實習,我的師父,是許嵩嶺。"
是時候,打打師父的旗號了。
黃毅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隻能拱手: "趙師妹,我服了!"
【微表情行為學,許黑臉的徒弟,難怪這麼厲害!我師父少白頭,這張臉卻是為了救我才毀了的。那次抓捕行動,歹徒扔汽油.彈,師父為了護住我,臉和後背被燒傷,在床上躺了個把月才活下來。現在體能沒辦法訓練,人也發福了,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十幾歲。這次為了考察小師妹的能力,拿師父的年齡說事,該打、該打!等下再找師父賠罪。】
聽到這裡,趙向晚肅然起敬,敬了一個標準的舉手禮: "姚警官,學員趙向晚,請求參與失蹤案調查!"
姚國誠本就是個好脾氣的警官,對後輩多有提攜,見到如此意氣風發的預備役女警,喜得眉開眼笑,抬起手打了個哈哈: "好好好,那你們就幫著打個下手吧。"
黃毅補充了一句: "不過,警隊有警隊的規矩,在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不允許對外透露任何信息,能夠做到嗎?"
趙向晚、顧之光、賈俊楠同時道: "能!"
兩組人馬兵分兩路。
姚國
誠帶黃毅前往湛曉蘭剛來星市時打工的吉祥飯館,調查了解她當時談戀愛時的男友到底是誰。趙向晚則回市局,將季昭帶過來,根據目擊者的描述畫像。
星市是湘省最大的城市,麵的數量雖然趕不上京都,但登記在冊的也有一萬六千多輛,如果慢慢調查不知道到猴年馬月。現在湛曉蘭生死未卜,必須抓緊時間,爭取早一點找到這個拖箱子、開麵的的男人。
當身穿黑色襯衫、黑色長褲的季昭背著畫夾子出現在電信局家屬區,那些小攤小販們都圍了上來。
八、九十年代對男性的審美,正是百花爭鳴、五彩繽紛之時。既有國產戰爭片裡濃眉大眼、高大威猛的硬漢,也有港台言情劇裡留著長發、說話斯文的文藝男,還有那種外國電影裡五官深邃、紳士風範的洋派男人。
季昭卻是時下審美的一股清流。
他一身細瓷般的白皙皮膚,被一身黑襯得清高矜貴。他眼眸黝黑,不言不語,卻似有萬千星光彙聚。
往日季昭被季錦茂保護得密不透風,根本沒有機會深入普通老百姓生活,可現在跟著趙向晚、重案組,聽到的、看到的都是家長裡短,漸漸染上些煙火氣,眼神變得靈動許多。
這樣的季昭,既有高高在上的華貴之美,又有不諳世事的天真,眉眼間自帶一股書卷清氣,一下子就俘獲了大爺大媽們的心,主動圍過來,你一言我一語地提供信息。
"個子很高,頭發很長,留著登角,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
“穿牛仔喇叭褲,紅底黑花襯衫,扣子隻扣了三顆,敞開衣領,像個小流氓。”"走路有點往前傾,右腳總像是被爛泥粘住一樣,怪怪的。"
"臉嗎?沒看清。我當時多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就像是有毒一樣挖過來,嚇得我不敢再看。"
"是,我也不敢看,那人一看就不是個什麼好東西,我哪裡敢多看。"
“我倒是認真看過一眼,其實眉眼長得還不錯的,濃眉大眼,很精神。就是那打扮花裡胡哨的,蠻嫌人。哦,對了,他嘴唇右上邊,好像長了燎泡。"
這一回,麵對擁擠的人群,聽著嘰嘰喳喳的話語,季昭並沒有表現出慌亂與驚恐,反而和趙向晚一樣,安靜地傾聽著一切。
聽完眾人的描述之後,季昭
沉吟片刻,筆走如飛,不過二十分鐘,一個痞裡痞氣的男人便躍然紙上。
就連大一學過一年美術的建築學專業學生顧之光都驚掉了下巴: “這,這也太出神了吧?”他盯著這幅素描看了半天,望著趙向晚, "你確認,他隻是個普通的畫像師?"
趙向晚微笑不語。天才畫家,超寫實派開創者,季昭來市局當一名畫像師,完全是牛刀小試。
【我畫得像不像?】季昭看著趙向晚,黑漆漆的眸子裡閃著雀躍的光。
有了讀心術之後,趙向晚與人對話通常會聽到兩道不同的聲音,人們“心口不一”,這讓趙向晚有些不適。
季昭不同,他的內心世界在趙向晚眼裡有畫麵,純潔而簡單;他有語言障礙,那道少年青澀聲線隻有趙向晚聽得到。
這份單純真實讓趙向晚感覺自在輕鬆,迎上季昭的目光,趙向晚微笑著點了點頭。
趙向晚的笑容雖淺,卻給了季昭莫大的鼓勵。那雪白世界裡,金色陽光灑下來,星星點點的小草從雪地冒出來,漸漸彙聚成一片草地。
“啾啾啾——”雲雀從樹枝上蹦跳而下,站在草地中央開始鳴叫。春天,來了。
趙向晚看到他內心世界的變化,濃濃的成就感湧上來——自己的笑容與肯定,就是季昭內心世界的陽光。
顧之光的目光從趙向晚臉上移到季昭臉上,嘀咕了一句: “不就是長得漂亮一點嗎?小小一個畫像師,哼。"
雖說顧之光不服氣季昭能得到趙向晚的笑臉,但季昭的存在的確加快了案件的偵破。
湛曉蘭1988年4月來到星市,第一站便是在吉祥飯館當服務員,不過事隔三年多,雖然吉祥飯館還在,但老板幾經易手,唯一記得湛曉蘭的隻有原來的洗碗工、現在的掌勺大廚。
畫像出來之前,大廚連連擺手: “不記得了,不記得了。當時我也和湛曉蘭一樣,剛來城裡打工,在飯館洗碗,就是個天天窩在廚房裡的小雜工,哪裡注意得到飯館裡有誰來吃過飯、是不是有人追求過她?"
畫像出來之後,大廚瞪圓了眼睛: “是這個人嗎?我好像見過。開一輛黃色麵包車,經常吆五喝
六地來飯館吃飯,晚上喝得醉醺醺的,還敢開車回去,當時飯館老板娘背後罵過他,說他遲早會害死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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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毅沒想到這麼順利,追問: “那你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大廚: “隻知道彆人都喊他阿鋒,但具體叫什麼……哦,對了,他和飯館當時的老板娘汪貴玲關係不錯,你們要是能找到她,應該就能找到阿鋒。"
汪貴玲開過餐飲,在工商部門登記信息齊全,很快就被警方找到。有了汪貴這條線,公安係統很快鎖定人稱“阿鋒”的熊成鋒。
兩天之後,熊成鋒被抓獲。可是,這人嘴很硬,什麼也不肯說。
賈俊楠心憂湛曉蘭的下落,顧不得畢業設計,蹲在派出所等結果。湛萍與匆忙趕來的哥嫂一起,焦急地等待消息。
與湛曉蘭有關的四個人,因為共同的目標,每天都會碰頭,漸漸相互了解。湛曉蘭的父母對賈俊楠印象不錯,就連一開始執反對態度的湛萍也大有改觀。
隻是……再喜歡賈俊楠又怎樣呢?現在連湛曉蘭是死是活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