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翟欣蓮(2 / 2)

的建築學專業不認真讀,非要開個什麼偵探社,和我年輕時一樣,好奇心重!"

他往趙向晚的手裡塞了塊西瓜: "孩子,你是哪個專業的?是不是偵探社新招的小助理?"

餘衡滿頭白發,個子高大,微胖,聲音洪亮,精神頭十足,行為舉止之間帶著軍人作風。趙向晚抬頭看著他,禮貌地回答: "您好,我叫趙向晚,是公安大學的學生。您是軍人吧?"

餘衡愈發高興起來: "小同學眼光不錯啊?有點當公安的潛質。我是軍轉乾部,分配到湘省大學保衛處,一乾就是二十多年。現在退休了,閒著沒事乾,你們要是有需要的地方,隻管來找我。"

閒聊了幾句,趁著餘衡去廚房倒涼茶的空檔,顧之光衝趙向晚擠了擠眼睛: “來偵探社當我的小助理,怎麼樣?"

趙向晚淡淡道: “你發工資啊?”

顧之光張了張嘴,有心想說發啊,怎麼不發,可是轉念一想上次顧之星想請她當顧問每個月發三百塊錢工資時被她嘲諷,說有人開六百塊工資挖她她沒去。唉呀呀,請不起,請不起。於是訕訕地說: “那個,我還是學生呢,沒什麼錢。偵探社收費很低,畢竟委托人都是窮學生嘛。”

趙向晚將他心中所想聽得明明白白,點點頭,表示理解。

吃完了西瓜,餘衡又給每人倒了一杯涼好的薄荷茶,看著兩個年輕人臉上的汗收了,這才說:“要問什麼?問吧。你們彆看我退休了,記性依然不錯,好多案子都記在我這腦子裡呢。”

顧之光很高興,欠了欠身: “那我問了。您認不認得賈慎獨教授?”

餘衡臉上的笑意收了收: "認得。"

【那就是個偽君子、白眼兒狼,學問做得不錯,可惜不乾人事。】

趙向晚拿出筆錄本,端端正正準備開始記錄,聽到餘衡的心裡話,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 “您隻管說,我們這回就是想查賈慎獨。前幾天施啟燕跳樓的事情您一定聽說了吧?好多人都在罵他,我們也不喜歡他。"

餘衡已經退休,根本不怕事,聽趙向晚說話敞亮,直接表明態度,心裡很是歡喜: “賈慎獨是朱成嶺的學生,這個你們知道的吧?運動一來,他第一個跳出來寫大字報,把朱教授整得……唉!要不是

不少人拚命護著,隻怕朱教授早就命喪黃泉了。"

顧之光與趙向晚同時瞪大了眼睛。

餘衡苦笑道: “你們都是七幾年出生的吧?那個時候還小呢,可能不知道運動期間的知識分子有多麼不值錢。"

顧之光在腦子裡算了算,提出異議: "不對啊,賈慎獨是1965年考進的大學,66年運動開始他讀大二,如果說他跳出來整朱成嶺老師,那怎麼後來他還能讀研、留校?"

餘衡回答: “這就是他不要臉的地方,他寫完大字.報,帶頭整完朱老師之後,又找關係留校,還掛在朱老師名下混了個研究生文憑。後來77年高考恢複、78年研究生招生恢複,他到處說是朱成嶺老師的研究生,申請碩導資格,朱老師在1973年仙逝,也沒辦法出來澄清,但是朱老師的那些研究生都不和賈慎獨來往。"

趙向晚恍然:難怪路芝英從來沒有提過賈慎獨,原來是因為這個。

施桐是朱成嶺嫡親的學生,用心教導、感情深厚,而賈慎獨的文憑、學曆全都是運動期間混出來的,還帶頭整朱老師。施桐憎恨、厭惡賈慎獨,不來往很正常。

可恨的是,到了八、九十年代,賈慎獨憑借著那點小聰明、在大學混出來的文憑、還有朱成嶺的名聲,竟然一步一步走上了教授之路。

顧之光咬著牙罵了句: “雜碎!”

趙向晚也跟著罵了一句: “無恥!”

餘衡搖了搖頭: “運動十年導致文化斷層,因此六十年代的大學生非常珍貴,賈慎獨運氣好,趕上了最後一批大學招生,也不知道他用什麼辦法混了個研究生文憑,反正那個時候亂得很。總之,他是個狡猾的投機份子。”

弄明白了施桐與賈慎獨的真正關係之後,顧之光問: “餘處長,您還記得1975年戴敏麗被殺案嗎?"

餘衡長歎一聲: “這個案子我知道,當時我隻是個小科長。雖然感覺薑遇春有點冤枉,但當時所有證據都指向他,沒辦法。"

顧之光問: “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了解到的都隻是些大致描述,很多細節都不知道。”

餘衡陷入回憶之中。

1975年12月,高考招生雖然停止,但湘省大學招收了一些工農兵大學生,學製四年,

正常授課。

賈慎獨那個時候還是講師,帶學生做建築設計,有時候要忙到晚上。

他1974年年底結婚領證,1975年5月份把老婆的關係從農村調到湘省大學,安排了正式工作,戴敏麗一下子從農村戶口變成城市戶口,這在當時很少見,因此引來學校不少同事議論,不知道賈慎獨是怎麼和革委會的人打交道,竟然有這個本事。

賈慎獨與戴敏麗結婚快一年了,卻一直沒有孩子,有人說戴敏麗過河拆橋,到了城裡之後就嫌棄賈慎獨長得醜,不肯和他上床,不過這都是私下裡的討論,作不得準。

但戴敏麗與薑遇春有私情,這是真的。

聽到這裡,顧之光忍不住打岔詢問: “既然是私情,那應該藏得很嚴實嘛,怎麼大家都知道了?"

一句話把餘衡給逗笑了: “你這孩子。他們倒是想瞞著啊,但因為都在苗圃工作,兩人日久生情,總會被人看到。薑遇春與戴敏麗都是熱情的人,你……"

餘衡看一眼眼神清澈的兩個年輕人,欲言又止。

【那兩人一見麵就恨不得勾起天雷地火,滾到一起去,對視的時候眼神粘乎得能扯出絲來,不出事才怪。薑遇春是臨時工,住在學校最早的那一批鴛鴦樓的一樓。戴敏麗悄悄去找他,兩個人鬨出來的動靜有點大,旁邊住的單身漢都知道了。】

趙向晚低下頭,在本本上記下一筆:薑遇春與戴敏麗有私情,不知避諱。

記下之後,趙向晚抬頭看著餘衡:"這樣一來,賈慎獨應該知道了吧?"

餘衡迎著趙向晚的目光,發現她神態沉靜自若,既像是年少不知情滋味,又仿佛見慣風月一般,不由得對她有些改觀:這丫頭倒是顯得比顧之光穩重一些。

餘衡道: “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誰知道呢?反正警察問賈慎獨的時候,他哭著說什麼也不知道。他說他和戴敏麗感情很好,男才女貌,又是老鄉,兩家父母走得近,商量好了放寒假之後兩人一起回老家,誰知道會出這樣的事呢?"

顧之光嘖嘖兩聲: “鱷魚的眼淚!賈慎獨那樣的人,會哭?肯定是表演給警察看的。他越是這樣,越說明這件事是他乾的。"

餘衡心中一驚,看著顧之光: “你們懷疑是賈慎獨殺妻?這可是件大事啊。薑遇春已經被

槍決,他也沒什麼家人,你們現在要替他翻案?"

顧之光看一眼趙向晚。趙向晚解釋道: “目前還隻是調查,沒有結論。您把您知道的告訴我們就行,講事實嘛,對不對?"

餘衡道: “我當時配合派出所的警察調查,也曾懷疑過賈慎獨。不過他當時的確有不在場證據,而且戴敏麗是在與薑遇春私會返家路上被殺,現場還留有薑遇春的一片衣角,證據確鑿。"

聽餘衡細細說來,就連顧之光都感覺到棘手。

1975年12月19日晚,賈慎獨在家與戴敏麗吃過飯之後,大約六點半,賈慎獨說要去繪圖教室指導學生完成建築設計,然後離開家前往建築係那棟老樓。當時他們住在一區四棟,單麵走廊式的單身樓裡,一間臥室配一個廚房、一個廁所,對於剛結婚的年輕職工而言也算條件不錯了。

等到九點多鐘賈慎獨回到家,發現戴敏麗不在家。當時是冬天,刮大風,很冷,這麼晚她去哪裡了呢?賈慎獨敲開隔壁幾家的門詢問戴敏麗去了哪裡,其中一戶說看到戴敏麗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了門,幾乎是賈慎獨前腳出門,她後腳就出了門,那口氣令賈慎獨很不高興,還爭辯了幾句,憤憤然回屋枯等。

到了十點,賈慎獨有點坐不住了,和隔壁鄰居一起去尋人,幾家人順著一區道路走,一直找到副食店那裡還沒看到人影。天寒地凍的,大家有猜測說隻怕是會情人去了,不過因為賈慎獨臉色不好看,便沒有說出來。

到了十二點,戴敏麗還是沒有回來,便把保衛處的人找了來一起尋人。保衛處當時餘衡值夜班,和賈慎獨等一群衝到薑遇春的宿舍,卻隻看到他一個人呼呼大睡,不過宿舍的空氣裡飄著一股□□之後的氣息,床鋪零亂,上麵還有一條紅色圍巾。

賈慎獨一見到那條紅色圍巾,就衝了過去,一拳頭砸在薑遇春臉上,聲嘶力竭地說: “這是敏麗的東西,你把人藏在哪裡去了?"

薑遇春神色慌張,一群人追問他: “人呢?”他腦袋有點昏沉,支支吾吾半天。

最後被問得急了,薑遇春隻得承認剛剛戴敏麗的確和他歡好了一場,不過早就走了。因為她說賈慎獨晚上九點半左右回家,得趕在這個時間之前離開。

眾皆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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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作風問題可能坐牢,流氓罪可能會槍斃,薑遇春嚇得一臉慘白,不停地道歉,並說他和戴敏麗是真心相愛。

賈慎獨瘋了一樣地揍薑遇春,薑遇春根本不敢反抗,硬生生地受著。後來賈慎獨打累了,坐在宿舍床上,緊緊握著那條紅圍巾,喃喃自語: "敏麗,敏麗,你在哪裡啊?"

說實話,第一次見到賈慎獨這麼受挫,大家都挺同情,一邊拿繩子捆了薑遇春,另一邊派人四處找戴敏麗。

大約淩晨一點多,賈慎獨那一隊人馬找到學校西北角的一個小樹林,在那裡發現了被勒死的戴敏麗,她的手中死死攥著一片藍色衣角。

這片衣角,事後與薑遇春床頭一件棉毛衫對上,棉衣衫的衣擺處有一片撕扯痕跡。薑遇春一直在喊屈,說這件棉毛衫是他的,但前一陣子因為袖口破了被戴敏麗拿回去縫補,他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時候放在床頭的。

可是誰也不相信薑遇春的話。是他的衣服,在殺人現場被發現,死者手裡還有一片布呢,肯定是他乾的。

說到這裡,餘衡歎息道: “戴敏麗婚內出軌,與薑遇春發生關係,作風混亂,本就犯了流氓罪,如果抓起來也夠他倆吃牢飯的。如果說是賈慎獨殺人嫁禍,根本就沒有必要多此一舉。他隻要一封舉報信上去,保衛處派人捉.奸在床,一對狗男女用繩子一捆,直接拉到台上批.鬥,以流氓罪判刑,輕則十幾、二十年,重則槍斃,那個時候就是這樣。所以,這個案子警察根本沒有懷疑賈慎獨殺人,何

況他的行動軌跡一直都很清晰,反而是薑遇春有很多說不清楚的地方。"

哦,對,那個時候流氓罪是非常嚴重的罪名。難怪警察沒有懷疑賈慎獨,原來是這樣。顧之光歎了一聲: “唉!”太亂了,這都什麼事兒啊。

趙向晚皺了皺眉:“餘處,您當時覺得有什麼不合理的地方嗎?”"不對勁?"

餘衡思索片刻,點了點頭: "“的確是有的。"

“第一個不合理,賈慎獨根本就不是那種有奉獻精神的老師,對於工農兵大學的設計輔導也不用心,但從那年11月底開始,他對工作特彆熱情,每天固定晚上六點半出門,九點半回家,好像是特意給戴敏麗機會。"

“第二個不合理,賈慎獨是個要麵子的人,如

果發現戴敏麗不見了,應該不會那麼大張旗鼓地帶著隔壁鄰居去找人,還跑到薑遇春宿舍裡去。"

"第三個不合理,當時我們找人的時候都是順著學校裡的路找,從東到西、從南往北,打著手電筒四處照。天黑,那麼多人都沒想到要去西北角那個小樹木,怎麼偏偏就給賈慎獨找到了?"

趙向晚追問:“那個小樹林具體是哪個地方?是不是在從薑遇春宿舍回賈慎獨家的路上?”

餘衡想了想,拿出紙筆順手畫了個簡單的校園地形圖,在薑遇春、賈慎獨家、小樹林那裡畫了個圈圈: “你看,小樹林差不多在兩家的中線上,不過與學校道路有一定距離,如果要殺掉戴敏麗,需要把她從路上拖到小樹林,然後再動手。"

趙向晚再問: “拖拽痕跡有沒有?沿途有沒有遺失的物品?比如鞋子、手絹之類?”

餘衡搖頭: “沒有,當時鬨哄哄一堆人在找戴敏麗。那個時候學校裡本來就沒什麼娛樂活動,這件事情鬨得很大,我估計得有三、四十個人參與其中。那麼多人鬨哄哄的,什麼痕跡都沒有了。"

趙向晚眼中寒光一閃: “所以,那件棉毛衫也可能是戴敏麗拿回家縫補,然後被賈慎獨拿著來到薑遇春宿舍,趁著旁人不注意放在床頭。"

餘衡“啊”了一聲,緊接著長歎一聲, “那個時候很特殊,就算有懷疑也沒有辦法取證。何況,薑遇春已經被槍斃,再追究還有什麼意義?"

趙向晚將他所說的話都記錄下來。餘衡說得對,戴敏麗的死很難取證,隻能先從翟欣蓮這裡入手。

問及翟欣蓮,餘衡也有些糊塗。

“這個研究生失蹤,我們學校也沒有辦法。她買了火車票,也證實已經離開宿舍,而且等到她家裡人發現不對,已經過去十幾天,怎麼找人?當時我們也和派出所的同誌一起調查了翟欣蓮的行蹤,公交車司機能夠證明她提著行李上了車,是在火車站下車的,她是獨自一人,沒有與人同行。再到火車站,那裡魚龍混雜的,時間又過去那麼久,我們問了很多人,沒誰記得見過翟欣蓮。"

顧之光拋出先前大家都在疑惑的問題: “1981年1月17日前後賈慎獨在做什麼?我記得當時賈慎獨說寒假回老家,那他是哪一天回的老家?坐的哪一趟火車?有沒有同行者?有沒有人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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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大堆問題,一下子把餘衡給問檬了。

記憶再好,問題太細,餘衡努力回想,屋裡一時之間安靜下來,隻聽得到放在角落的電扇在喻喻地搖著頭。

兩分鐘之後,餘衡說: “是,我記得當時翟欣蓮父母和弟弟在快過年的時候跑來學校,哭著喊叫要學校賠女兒,保衛處領導很頭痛,緊急聯係賈慎獨也聯係不上,聽隔壁的說他一放寒假就回了老

家。

那個時候吧,公安局的同誌也挺忙,就以被拐賣結的案,學校出於人道主義賠了一些錢,翟欣蓮的家裡人也隻能接受這個事實,傷心地回了家。後來過完年賈慎獨返校,聽說翟欣蓮被拐也挺難過,並拿出1月15號從星市到宜嶺站的火車票出來,說自己早就回了老家。"

顧之光道: "所以,你們就排除了賈慎獨的責任,對吧?"

餘衡點頭: “是啊,賈老師既然已經離開學校,那翟欣蓮17號坐火車回家就和他沒有關係。她在火車站或者是火車上遇到人販子,也是沒辦法的事,過了兩年國家嚴打,抓了一大批人販子,翟欣蓮的父母又跑過來一趟,還是沒有找到她的去向,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真的很可惜。”

顧之光問: "火車票沒有實名,15號的火車票就能證明賈慎獨是那天上的車嗎?"

餘衡反問他: "如果這都不可以證明,那什麼可以證明?"

趙向晚補充提問: “他什麼時候回的老家?坐的哪一趟長途汽車到達昌漢縣?有沒有詢問過麻源鄉賈家村的村裡人?"

她問一句,餘衡就搖一下頭: "不知道,沒有問,沒有。"

顧之光與趙向晚交換了一個眼神,看來,當時根本沒有人懷疑過賈慎獨,再加上時間過去近一個月,翟欣蓮失蹤又以被拐賣結了案,因此他隻需要出示一下15號的火車票就連逃避所有追查。

看來,隻有先等一等高廣強、黃元德他們去賈慎獨老家調查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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