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小鄭說,他們接警之後迅速來到現場,彆墅大門打開,謝纖雲一個人坐在客廳沙發,拿著電話發呆。小鄭帶人上到二樓看到書房裡的情況,立刻封鎖了現場。當時彆墅裡除了謝纖雲外,還有一個司機站在彆墅門口徘徊,沒敢進去。
高廣強問: “書房有沒有發現沾血的重物?”既然死者頭上有重物擊打傷,那凶器呢?
民警小鄭搖頭: “我當時站在門口掃了一眼,從櫃子、桌麵到地麵,都沒有看到,不知道是不是凶手收起來了。"
再詢問保安,為什麼彆墅裡死了人都不知道,保安也覺得冤枉。
彆墅區的保安24小時都有人巡邏,三人一班,每隔一小時就會巡視一次,但畢竟那是發生在彆墅內部的凶殺案,他們不可能進彆墅去查看。
高廣強問: “你們沒有聞到異味?”
保安搖頭說: “業主一般不讓我們靠得太近,我們隻查看一下有沒有陌生人、異常響動。”彆墅大門一直緊閉,二樓的氣味一時半會沒有透出來,也正常。
高廣強問: “22、23號這兩天,有沒有關注到陌生人進出?”
保安繼續搖頭: “我們繁龍灣彆墅區是高檔小區,管理很嚴格的,遇到陌生人一定會詢問、登記,如果是外來車輛,也會攔下來問清楚之後才放行。"
劉良駒看一眼趙向晚,眼神裡明顯有著不信任,在她耳邊嘀咕道: “保安這是在甩鍋,什麼高檔小區,什麼24小時巡邏,這些人會偷懶得很。我就不信,這麼大的彆墅區,隻有十棟樓,整個片區全是樹林子,那圍牆看著也不高,就沒有人能摸進來?"
其中一個保安聽到了劉良駒的嘀咕,忙解釋道: “警官,我們說的是真的。圍牆全都裝了鐵絲電網,根本沒人能夠翻進來。我們一小時巡邏一次、陌生人登記也是有記錄的,你們要是不信可以去查我們保安室的記錄本。我們小區建成也有五、六年了,從來沒有發生過失竊偷盜、打架鬥毆的事件,非常安全。"
轄區派出所民警證實了這一點。
劉良駒便換了個問題: “22號、23號盛家的車子進出了多少趟,有哪些人回了家,你們有記錄嗎?"
保安又開始搖頭: “這個我們不會記錄,不過我21號當值的時候,傍晚見過盛總那輛尾號999的奔馳回來,盛先生見到我的時候還降下車窗和我打了個招呼,他是個很好的人,對我們這些人都挺客氣。
劉良駒問: "盛承昊自己開車,還是司機開車?"保安說: “那天是盛大少開的車,盛總坐副駕駛。”盛載中21號和盛承昊一起回家的?
劉良駒繼續追問: “盛載中人呢?”
>保安說: “不到一個小時,盛大少就開車出來了。”趙向晚問: “你怎麼記得這麼清楚?”
保安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腦袋: “因為盛大少出門的時候送了我一盒蛋糕,他也沒說什麼,就是降下車窗遞給我,然後就走了。"
趙向晚再問: “什麼樣的蛋糕?”
保安回憶著: “一個很精致的紙盒子,裡頭放著一塊三角形的蛋糕,上麵還有一顆紅櫻桃,厚厚的奶油,蛋糕又香又軟,那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蛋糕。"
趙向晚點點頭,在本子上記下這一筆:6月21日,蛋糕。
劉良駒繼續問: “22號、23號呢?沒有注意到盛家車輛的進出情況嗎?”
另一名保安努力回想,半天才不敢肯定地說: “盛家有兩輛汽車,尾號999的那輛一般都是盛總和盛大少開,另外一輛白色的藍鳥給謝太太用,配了個司機在開。我好像記得這兩天晚上吧,這輛藍鳥有進出過,但是又不肯定。"
記不清,這就不好當作證據了。
晚上車燈亮,保安有時候根本看不清楚車牌與車型。白天或許保安還會認真盯一下,但到了晚上瞌睡一來,就懈怠了。隻要有車燈掃過,大致掃一眼確認是業主的車輛,立馬就開門。但讓他說出那一天晚上有哪些車輛進出,還真說不上來。
趙向晚在本上再記下一筆:22、23號晚上,白色藍鳥車進出彆墅區。然後緩緩在旁邊打了個存疑的問號,
接下來,警察開始走訪另外九棟彆墅的住戶。有一些線索,但指向都很雜。
住戶A說: “21號晚上七點吧,見過盛總在那條路上跑步,他很喜歡運動,以前帶著兒子一起跑,這兩年兒子住校,就跑得少了。"
劉良駒問: “哪個兒子?”
住戶A笑了: “哪個兒子?當然是小兒子。都說爹疼滿崽,盛家就是這樣。盛總整天提起小兒子就眉開眼笑,對大兒子比較嚴格。"
湘省人將最小的那一個孩子稱為滿,滿崽就是指最小的孩子。劉良駒“哦”了一誌, "那22號、23號呢?"住戶A搖頭: “那兩天下雨,路麵濕滑,我沒出門散步,沒注意。”
住戶A是最後一個見過死者的人,這麼看來,21號晚上七點之
前,盛承昊還活著。
住戶B是位女性,她談起盛家便搖頭歎氣: “謝姐真不容易,也就她能忍得了盛承昊那個壞脾氣。彆看盛總賺錢多、能力強、在外麵一副精英範兒,但為人非常強勢,在家裡說一不二,謝姐根本沒有一點話語權。盛承昊說不能容忍有外人在家裡晃,謝姐便不敢請住家保姆,家裡的衛生、打掃、做飯都是謝姐自己一個人做。偶爾趁著盛承昊出差不在家的時候,才請人過來清掃。"
盛老虎,這是季昭奶奶周芳溪老太太給他背後取的外號。看來,在彆墅區的女性眼裡,盛承昊這個丈夫做得非常不合格。
結合盛承昊家暴,在謝纖雲身上、臉上留下的傷痕,再加上趙向晚親眼所見,趙向晚對盛承昊的
印象更壞了兩分。
趙向晚問: “他們家裡人的關係怎麼樣?”
住戶B回答: "關係?反正盛承昊這個人吧,對他老婆不好,但是對小兒子挺好。"趙向晚問: “哪裡看得出來他對小兒子好?”
住戶B說: “從哪裡看出來?哪哪都能看出來。他們家小兒子像爸爸,特彆特彆像的那種。眉毛、眼睛、鼻子、嘴,會讀書的腦子、愛運動的身體,真的是一模一樣,也難怪盛承昊喜歡他。我要是有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兒,我也把她疼到骨子裡去。"
趙向晚繼續問: “盛承昊對大兒子怎麼樣?”
住戶B說: “盛承昊其實對兩個兒子都嚴格,隻是說因為小兒子更優秀、更像他,所以盛承昊顯得偏愛小兒子一些。我聽說他大兒子讀書不太行,所以早早出來幫他爸爸打理公司。"
趙向晚有點好奇: “那兄弟倆關係怎麼樣?會不會因為父親的偏愛而生出嫌隙?”
住戶B笑著擺了擺手: “沒有沒有,他們兄弟倆關係挺好的。這一點我挺佩服謝姐,她將關係平衡得很好。人前人後都誇老大孝順、懂事、貼心,要小兒子多聽哥哥的話,將來做父親的左膀右臂。"
從住戶B的話語裡可以看出,雖然盛承昊這個人強勢、偏愛,但因為謝纖雲忍讓、柔弱、溫和,將家庭關係維持得非常好。
住戶C是個高中生,他談起盛家的時候,更關注的卻是盛載天: “小天哥很厲害的!他不僅成績好,體育也好,他周末回家的時候經常帶著我們幾個在
小區的籃球場打球,他特彆和氣。我有一回到他家裡問功課,他一點也沒有不耐煩,給我講了半個小時。他媽媽還拿可樂給我喝,他媽媽也挺好的。"
劉良駒問: “盛載天和他媽媽關係怎麼樣?”
住戶C說: “特彆好。盛媽媽很會做飯,還會做糕點,她還會插花,哦,對了,盛媽媽還會唱花鼓戲,唱得可好聽啦。小天哥說起他媽媽的時候,特彆驕傲,就那種……我媽是全世界最好的媽媽,那種,你們懂吧?"
劉良駒問: "那盛媽媽對盛載天怎麼樣呢?"
住戶C瞪大了眼睛: “當然好啊。小天哥隻要在家的時候,他媽媽就做最好的東西給他吃,小天哥的衣服、鞋子都是他媽媽買的,他媽媽和他說話的時候特彆溫柔,比我媽好多了,我媽一天到晚罵我。"
劉良駒問: “盛載中呢?你有和他說過話嗎?”
住戶C想了想: “小中哥啊,他話不多,也不怎麼和我們玩,總感覺他好像背上背了什麼特彆沉重的東西一樣。不過他也是個很好的人,他會陪我們一起打球。他不打球,坐在旁邊看,一邊看一邊鼓掌,送水送零食。小中哥對小天哥很好的,我在小區裡經常看到他們勾肩搭背一起走,有說有笑的。我聽小天哥說,他上學的時候,小中哥會偷偷給他零錢,給他買零食,帶他吃好吃的。我一直很羨慕小天哥,有這麼好的哥哥。"
詢問一圈下來,重案組的成員們對盛承昊一家有了初步的了解。
眼見得幾個小時過去,現場勘查結束,屍體運回市局做進一步檢驗,謝纖雲呆呆地看著屍體裝進裹屍袋,抬上擔架,突然撲了上去,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她哽咽著說: “你們,你們讓我再看看他,讓我再看看他。"
高廣強勸她: “謝女士,死者已矣,節哀吧。”
屍臭味襲來,剛靠近擔架的謝纖雲一陣乾嘔,呼吸急促,差點閉過氣去。她慌忙退開,哆嗦著從手包裡拿出噴霧劑,可是半天都按不下去。
一隻手伸過來,接過她手中噴霧,嫻熟地“呲呲”按了兩下。
謝纖雲轉過頭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頓時像有了主心骨一樣,趴在他肩膀上,哀哀哭泣: "小中,你爸,你爸他……"
來人正是盛家大兒子,盛載中。他將
母親扶到一旁坐下,溫柔地摟過她肩膀,安慰道: "彆怕,彆怕,我回來了,我來處理。"
終於見到盛家第二個活人,趙向晚認真端詳著盛載中。
上一次在四季大酒店匆匆一麵,隻記得是個憨實模樣。今天近距離觀察,他的眉眼與謝纖雲有五、六分相像,細眉細眼,嘴唇厚實,皮膚白淨,說話的時候能夠看到一顆小虎牙。
準確來說,盛載中長了一張討喜無害的麵孔,所以才會給人一種“這孩子真憨厚,一看就是個好脾氣"的感覺,
謝纖雲個子嬌小,盛載中隻比她高出半個頭,顯然沒有遺傳父親的高挑個子。他穿一套深色西服,白色襯衫,打著條寶藍色的領帶,領帶上還彆了一個金色四葉草領帶夾,看上去有一種與年齡不相符的沉穩。
盛載中應該是聽說了父親被害的事,麵露戚容,摟著母親,抬頭看著年紀最長的高廣強: “警察同誌,到底是誰害死了我爸?"
高廣強道: “我們正在調查。”
盛載中眼裡閃過淚光,聲音有些哽咽: “辛苦你們了。”
高廣強麵色嚴肅地看著他: “我們有些問題要問你。”
盛載中點頭: “你們問吧。”
在高廣強的嫌疑人名單裡,盛載中是其中之一,因此問題相對犀利。“21號你把盛總送回家,為什麼?”
盛載中略一思索: “我爸和華夏科學院那邊約好了22號見麵,談關於一項計算機顯示係統專利轉讓的事項,定好了21號去京都的機票,我正要送他去機場,那邊突然打電話過來說會麵取消、暫時不考慮專利轉讓,他很生氣,便讓我把他送回家。"
高廣強問: "為什麼不回公司?"如果是非常重要的專利轉讓,對方臨時變卦,不是應該回公司與團隊成員商議嗎?
盛載中道: “這個專利轉讓是我爸一手談下來的,本來都說好了二十萬轉讓費,可是突然變了,這讓他覺得很沒麵子,華夏科學院是我爸以前工作的地方,專利人也是他多年的好友,他心裡很不舒服想要安靜一下,所以直接回了家。送他到家之後,他便讓我回公司,抓緊和研發團隊溝通,一定要在七月份開發出新的產品。"
高廣強點了點頭,雖然他不懂計算機公司的運作,但盛載中
並沒有提到什麼專業名詞,把事情說得非常清楚。
"你幾點離開彆墅的?"
“我沒有看時間,不過我到公司的時候差不多八點吧,這一點你們可以問問公司的人,他們都可以為我作證。"
“22號、23號這兩天你在哪裡?”“我在公司。”“一整天都在公司?中途沒有離開?”
“我在公司有單獨的辦公室,裡頭帶臥室、洗手間,我爸給我下了命令,要研發團隊七月份開發出新產品,研發小組都在加班,我哪裡好意思回家?"
高廣強聽得很認真,默默在嫌疑人名單上把盛載中劃去。21號離開彆墅之後,盛載中都沒有回彆墅,他在公司那麼多人看著,也沒辦法說謊。
趙向晚突然插話,問道: “你最後一次與盛總電話聯係,是什麼時候?”
盛載中被她突然一問,愣了一下神,不過他凝神思索片刻,回答道: “21號晚上我回公司之後,
與研發團隊開過會,向父親彙報過一次。”
趙向晚繼續問: “那是幾點?”
盛載中不確定地說: “應該,是十點多了吧?我沒留意。”公司有電話,家裡也有電話,盛載中與盛承昊聯係非常容易。
“22號有沒有聯係?”
盛載中停了一下: “有聯係,22號中午十二點,我爸打電話來詢問項目進展,我又彙報了一回。"
"後麵呢?"
"後麵,我爸再沒打電話過來。""你沒有打過去?"
盛載中苦笑了一下,他苦笑的時候右邊那顆小虎牙露出來,讓他看起來有了幾分俏皮可愛。“警察同誌,你們可能不了解我們家的情況。我們家裡,我爸的權威至高無上,誰也不敢反抗。哪怕是我爸最疼的小天,也不敢和他頂嘴。產品研發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才一兩天的時間哪裡會有什麼進展?我爸不打電話過來催促、訓話我恨不得高呼萬歲,哪裡敢主動打電話找罵?"
這樣一來,盛承昊的死亡時間又可以往後推一推,至少22號中午12點的時候,他還是活著的。
趙向晚沒有再問,但卻覺得事情有些棘手。
——不僅謝纖雲
的心聲她讀不到,盛載中這個看上去討喜無害、畏父如虎的年輕人,他的心聲趙向晚也隻能斷斷續續聽到一星半點。
【我要護著媽媽。】【警察問題真多。】【小天怎麼還沒來?】這些心聲,並沒有提供對案情有幫助的線索。
趙向晚的目光,落在謝纖雲與盛載中緊握的雙手上。謝纖雲那隻手,骨節泛白,顯然在用力。
盛載中一隻手握著母親的手,默默承受著她的用力抓握,沒有一絲不耐,另一隻手搭在母親肩膀,溫柔地輕輕拍打著,像母親嗬護哭泣兒子一樣,努力安撫著謝纖雲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