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大壯一家六口滅門慘案終於破獲。三名凶手均已認罪伏法。三個十六歲便犯下殺人大案的凶手,逃避了二十年,終於落網。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啊!"重案組的辦公室裡,集體響起這一聲慨歎。
祝康激動地提著剛買的蜜桔,一個一個地發桔子,抓一大把放在桌上,嘴裡不停地說著: “謝謝,謝謝!謝謝你,謝謝你。"
要不是重案組所有同仁的努力,這樁沉寂了二十年滅門大案,這樁連檔案、卷宗都已經被毀的案件,恐怕永遠也不可能有昭雪的一天。
朱飛鵬開著玩笑: “祝康,你最應該感謝向晚,要不是她在審訊室裡發威,那三個嘴硬得很,一個都不得招。"
祝康連連點頭,又往趙向晚手裡塞了三個黃澄澄的大桔子: “當然,當然,要不是向晚小師妹負責審訊,那樁冤情早就被埋在地底下去了。"
趙向晚將桔子放在桌上,擺擺手,並沒有居功: “哪裡,是大家配合得好,尤其是最後審盧輝那一場,咱們許局如猛虎下山,那才是絕了!"
周如蘭讚歎道: “關鍵還是許局為人正直,胸有大愛,對梅梅不拋棄、不放棄,用心教育,他的行為令盧輝自慚形穢,完全抬不起頭來。我現在也看出來了,審訊嫌疑人的過程,和打仗沒有區彆。盧輝未戰心先怯,敗局已定。"
高廣強點頭道: "沒錯,審訊就是心理戰,需要有強大的內心。小周你跟著大家慢慢學,很快就能出師。"
朱飛鵬學習的積極性最高,他立刻推出小黑板,畢恭畢敬請趙向晚到台上來: "向晚,好不容易案子破了,今天有空,你來教教我們吧。"
趙向晚剝了一個桔子,丟進嘴裡,桔香四溢,汁水豐厚,酸酸甜甜,很符合她的喜好。見朱飛鵬求知欲這麼強烈,她一邊將剩下的桔瓣扔進嘴裡,站起身來: “大家想知道什麼?”
因為嘴裡有東西,趙向晚的話語不算清晰,但大家都聽懂了。
朱飛鵬第一個提問: “盧富強、龔四喜、盧尚武,這三個人在十六歲犯下滔天大罪之後,成長軌跡都不一樣,你是怎麼做到精準擊破,讓他們說出實話的?"
趙向晚點了點頭: “問得好。”
/>難得聽到趙向晚的表揚,哪怕隻是讚一句問得好,朱飛鵬也喜得咧開嘴笑了。趙向晚望向祝康: “盧富強的心理弱點,是什麼呢?”
祝康回憶當時的審訊過程,臉色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盧富強這個人,算是三刀會裡最膽小的一個。膽小,代表著心存敬畏,至少,他知道殺人是不對的,他覺得對不起所殺之人,不敢看龔家的青瓦房,所以他才會逃避十幾年,不敢回家鄉。"
朱飛鵬接上一句:“對付膽小的人,那就嚇他唄。”
祝康點點頭:“是啊。因為我長得很像我父親龔大壯,所以盧富強一見到我就害怕。再加上對家鄉消息的渴望,他的情緒被我們牽動。隻要讓他知道其餘兩個過得像沒事人一樣,在羅縣混得風生水起,一定會產生心理不平衡。"
朱飛鵬興奮起來: “對極了!當時我在審訊盧富強的時候負責做筆錄,看到祝康用家鄉消息來牽
製盧富強的情緒,他恨不得跪在地上哀求你說出實話的時候,心裡可痛快了!乾得漂亮啊,小康同誌。"
祝康看向站在小黑板前的趙向晚: “向晚,原來嫉妒心理,也可以成為審訊的利器,這一點,我學到了。"
趙向晚笑了笑,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上“嫉妒”二字, "人們心中的負麵情緒,都可以成為心理戰進攻的武器。嫉妒,順利激發出盧富強對龔四喜、盧尚武的憎恨之情,進而交出盟約,為我們送上有利證據。這一招,以後在團隊作案的審訊中可以發揮效用。"
高廣強微笑,眼中滿是欣慰。重案組的年輕人敢於創新、勇於嘗試、不斷總結,進步得真快啊。
高廣強是一直在一線工作的刑警,審訊、攻心他都明白,但從心理學角度出發,得出“嫉妒是一件利器,適用於團隊作案審訊”的結論,這對他而言也新鮮而有趣。
周如蘭第一次參與重案一組的“小黑板時間”,不知道為什麼心跳不斷加速。太精彩了!
調到一線工作,是對的!一直在派出所檔案室工作,根本接觸不到這麼精彩的發言。她拿出筆記本,趕緊記了下來。
劉良駒開著玩笑:"小周同誌學習態度好端正,還做筆記。"
趙向晚看了他一眼,眼神裡帶著一絲不同意。周
如蘭是個認真的人,臉皮又薄,剛剛加入重案組還不熟悉情況,開這樣的玩笑很容易挫傷她的積極性。
劉良駒熟悉趙向晚的表情,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小周是對的,好記性不如爛筆頭,我也趕緊拿本子記一下,趙向晚你說慢一點。"
周如蘭看得出來趙向晚一直在維護她,她也想早點融入這個集體,便將本子推到劉良駒麵前:"劉師兄,要不要借筆記給你抄一抄?"
劉良駒看她筆記做得詳儘而漂亮,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看向高廣強: “老高,今年的年終總結,交給周如蘭做,保證做得漂亮!你看她的筆記都寫得這麼好。"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來參觀周如蘭的筆記本,一時之間大家都達成共識:行!以後的年終總結報告,有人包了。
成功被劉良駒打了一個岔,趙向晚高高興興把一個桔子吃完。
吃完桔子,趙向晚擦了擦手,這才敲了敲小黑板: “我們來談第二個重要人物,龔大利。因為他,是我們攻破龔四喜心理防線的重要人物,所以雖然他不是殺人凶手,但依然是審訊的重點人物。"
祝康迅速進入狀態: “我知道,他這個人最大的特點,是迷信。所以,向晚你就利用他害怕冤魂索命這一點,讓他供出不少龔四喜的事情。"
趙向晚轉身在小黑板上寫下第二個詞: “心理弱點”。
“對!每個人都會有心理弱點,他害怕什麼,什麼就是我們進攻的武器。他怕鬼魂,那我們就和他談鬼魂;他怕報應,我們就和他談報應。他怕死後沒有燒香祭祖,我們就和他談香火傳承……"
所有人都會心一笑。
心理戰,哪裡痛就戳哪裡?
趙向晚提醒道: “當然,咱們即便是戳痛處,也得注意方式方法,如果方法不得當,引發對方逆反心理,反而不美。"
戳痛處,不就是直接用語言刺激,還有什麼方式方法呢?
看大家的表情還有點迷茫,趙向晚結合案例講得更加深入了一些。
“我們可以根據對方的性格特點,來選擇談話方式。比如龔四喜,我觀察到他是一個性情急躁、心眼很小的人,所以我不著急亮證據,而是故意放慢節奏,故意冷嘲熱諷,從而擾亂他的心神,讓他
自暴其短。"
“盧輝則不一樣,他是從文職乾部做起,一步步走到局長之位,養氣功夫一流,不會被輕易激怒。所以我就重拳出擊,直接亮出證據,讓他心態失穩。"
趙向晚結合實操講課,眾人都聽明白了。尤其是參加了審訊的幾個,更是感受深刻。
朱飛鵬說: "對!對急性子,我們就慢;對慢性子,我們就急。總之一句話,反其道而行之。"艾輝插進來一句話: "就是努力討人嫌唄。"
"噗——"
高廣強一口水還在嘴裡,這一下子就艾輝逗得噴了出來。
"哈哈哈哈……討人嫌!艾輝你這麼說也不是沒道理。""唉喲,總結到位!""艾輝你簡直太幽默了。"
趙向晚忍著笑,搖了搖頭: “也不完全是努力討人嫌。比如盧輝那一場審訊,許局高舉正義之劍,剖析他那卑劣的靈魂,激發出他內心不多的良知,這才令他丟盔棄甲,認罪伏法。這個方法,就是找準對方心理弱點之後,以雷霆之勢,直擊靈魂,講究的便是快、準、狠。"
重案組幾個有的鼓掌,有的搖頭。“說得太好了。”
“每次都這樣,一聽就會,一學就廢。”
"可不是?向晚說的我都聽得明白,可是真正操作起來,卻又感覺沒有底氣。""不要緊,反正艾輝那一句,努力討人嫌我是學會了。"
笑聲裡,周如蘭舉起手來: “向晚,我有個問題。”
趙向晚點點頭: “你問。”
周如蘭問: “你為什麼會確定,帶走盧輝、審訊盧輝,我在場會有用?”
趙向晚道: “我事先了解過盧輝的履曆,他靠嶽父起家的,從一個學徒工成為公安局局長,這說明他擅長與上位者打交道。尋找、發現、仰慕、結交背景深的強者,這是他賴以生存的一種本事,已經深深刻入他的骨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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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向晚當初把周如蘭拖去審訊盧輝,要的就是周如蘭身上這股子“清高”的勁兒。隻有身居高位,才會對上位者嗤之以鼻;隻有背景深厚,才會蔑視這種逢迎。周如蘭隻要坐在那裡,對盧輝就是一種刺激。
不過這番打算,倒是不好對周如蘭直說。
趙向晚微笑: "大多數人看到領導、遇到強者就膽怯,不敢和他們說話,不是嗎?"這一句話,引來眾人的共鳴。
"對呀對呀,我一看到許局就害怕。"
“一說要找領導彙報工作,我就腦殼疼。”“悄摸地說幾句我敢,但當著麵作古正經地交流,我不太自在。”
許黑臉威名遠揚,重案一組隻有高廣強、趙向晚、周如蘭不怕他,其餘幾個能躲多遠躲多遠。因此一聽到趙向晚說話,大家立馬就表示同意: “當然是一種本事!”
趙向晚繼續說: “盧輝習慣性依附強者,所以他對強者的態度不是躲避,而是逢迎。我一個剛剛入職的刑警,他還不看在眼裡,不夠份量讓他跟隨。但是周如蘭你不一樣,你的生長環境、家庭背景擺在那裡,他一見到你就會下意識地討好。哪怕是在審訊過程中,有你在,也會給盧輝一種心理壓力。"
周如蘭這才知道,她所擁有的一切,她刻意回避的、並不在意的家庭背景,對某些人而言,卻是一輩子追尋的東西。不過她很好奇,如果說高廣強不畏強者是因為年齡;她不懼領導是因為家庭背景,那趙向晚又是因為什麼,在麵對上位者時那麼有底氣呢?
趙向晚不僅能把潘磊指揮得嘀溜溜轉,還能讓盧輝心甘情願在傳喚證上簽字,更是在許嵩嶺麵前侃侃而談,周如蘭想到這裡,深深地看了趙向晚一眼。
高廣強微笑道: “將來大家見的人多了、破的案多了,自然就越來越懂人心、識人性。讀懂了人,就會越來越理解眾生平等這四個字,怕什麼呢?我們心有正義,誰也不怕。"
朱飛鵬很好奇一件事:“向晚,為什麼每次審訊之前,你都會問幾個與案件無關的問題?”趙向晚也想起來了,當時第一次審問阿強的時候,他的心思藏得深,什麼心聲都聽不到。
怎麼在讀心術失靈的情況下順利完成審訊?
第一件事情要做的,就是尋找出對方的微表情基線反應。基線反應,是指一個人在接收外界
信息之後自身所產生的本能反應或者是習慣性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