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回合下來,鄭毅全都交代。
關於趙晨陽被騙的過程便清晰地呈現在眾人麵前。
趙晨陽,是美容院的常客。
也許是因為壓抑太久,也許是因為日子過得不順利,來到這個陌生的環境,躺在美容床上,一個麵容樸實的小姑娘輕柔的小手在臉上撫過,趙晨陽忽然有了傾訴欲。
小姑娘說:“姐,你的皮膚真好,長得真漂亮。”
小姑娘誇:“姐,你手指又細又長,軟綿綿的,一看就是個享福的命。”
趙晨陽很愛聽這樣的讚美,嘴角漸漸上揚。
哄得趙晨陽心情愉快之後,小姑娘開始打探她的個人情況。
“姐,你住哪裡?”
“爸媽是當官的吧?”
“你結婚了嗎?”
……
音樂悠揚,小姑娘聲音柔和,趙晨陽慢慢和她搭起話來,將自己的基本情況都說了出來。
1997年洛一輝入獄之後,趙晨陽一直感覺孤獨。
她雖然讀完了大專,但並沒有認真讀書,一心隻想利用自己的重生優勢賺大錢。後來與洛一輝在一起之後,洛一輝開了家夜總會,偏偏又被趙向晚發現夜總會裡有殺手組織出沒,結果夜總會關門大吉,洛一輝及其他相關人員被判刑。
趙晨陽因為沒有參與夜總會具體事
務,僥幸逃過牢獄之災,隻是她卻陷入恐慌之中。
越接近上一世重生的年齡,她越恐慌。
她的重生優勢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消失。
她感覺自己漸漸被這個時代拋棄。
趙晨陽炒股、買房,賺了一些錢,她先後談過幾個朋友,也有過短暫婚史,但重生這個秘密壓得她喘不上氣,她和誰都沒辦法交心。
她既害怕彆人算計她的錢,又害怕被人知道她重生的秘密。
她有了錢,但卻孤單得可怕。
半夢半醒之中,美容院的小姑娘問她:“姐,你這麼年輕,怎麼就這麼有錢?”
仿佛被人催眠,趙晨陽閉著眼睛,淡淡道:“你要是像我一樣活了兩輩子,也能賺大錢。”
小姑娘笑了:“姐,你哄我呢,人都隻有一輩子,怎麼可能活兩輩子?”
趙晨陽長歎一聲:“活兩輩子有什麼意思呢?還不如上一世就那樣渾渾噩噩地過著,哪怕窮、哪怕苦,至少還有爸媽、哥哥真心實意地關心。現在……唉!除了錢,我什麼也沒有。”
小姑娘試探著問:“有錢還不好嗎?我現在隻想著賺錢,給家裡人蓋磚瓦房呢。”
趙晨陽內心酸苦無比:“如果能重來,我寧可窮一點。”
小姑娘說:“我聽說啊,有些高僧可以給人改命,你要是過得不好,可以到廟裡去拜拜嘛。”
詐騙團夥套路深。
遇到講迷信的人,推薦高僧、道士;
遇到信科學的人,推薦心理醫生。
要是遇到那些對命運感覺迷茫的人,就推薦算命先生。
趙晨陽有些意動。
她的重生本就玄妙,說不定問問高僧,能夠答疑解惑?
於是,高僧鄭毅,法號寂空出場。
寂寞人生,一切如空。
寂空這個名字,精準戳中趙晨陽的內心,讓她感覺自己與佛有緣。
寂空一見到趙晨陽,第一句話就驚呆了她:“唉呀,兩世為人,你怎麼還沒有悟透?”
第一次有人一眼看出她活了兩世,趙晨陽頓時對高僧佩服得五體投地。
寂空一次又一次,變著法子要錢,趙晨陽卻半點都不介意。她願意花錢,隻求高僧施法,讓她回到過去。
趙晨陽不隻一次向鄭毅表示:如果再次重生,她一定不會眼紅彆人的人生。
她會和爸媽生活在一起,老老實實讀書、本本分分乾活,等到十八歲之後進城打工,做生意、賺大錢,然後回鄉下蓋房子。
她會找一個勤勞樸實的小夥子,結婚、生子,組建一個幸福的家庭。
過一段平凡,而充實的人生。
交代到這裡,鄭毅聳了聳肩,一臉的憊懶與不屑:“我看她就是閒的!腦子有病吧。有錢多好,她想過的那種日子有什麼意思?”
案件到此,真相大白。
審訊結束,朱飛鵬看著趙向晚:“向晚,趙晨陽真的活
了兩輩子?”
趙向晚不置可否,思忖片刻:“讓我單獨見見她吧。”
朱飛鵬道:“好,我來安排。”
時隔十年,趙向晚再一次見到趙晨陽。
趙晨陽打扮精致華貴,妝容明豔,大冷的天穿一條羊絨長裙,外罩一件長呢大衣,絲襪、高跟鞋,香氣襲人。
隻是,她的眉眼之間帶著深深的疲憊,眼瞼有些浮腫、嘴角法令紋有點深,看著有幾分愁苦。
趙晨陽走進市局會客室,將大衣裹得緊了點,愣愣地看著眼前身穿警服冬裝、英姿颯爽的趙向晚。
“向……晚?”她的聲音有些遲疑,似乎一時半會沒有認出來。
【她現在,真的很漂亮。】
【比上輩子開公司當老板,更加有風采。】
【看得出來,她過得很幸福。】
趙向晚點了點頭,指了指沙發:“請坐。”
趙晨陽被她氣場所懾,老老實實坐了下來。
趙向晚說:“鄭毅已經都交代,他根本不是什麼高僧,不過就是個村裡好賭的二流子。你的事情,是美容院的人透露給他的。”
趙晨陽的眼睛裡,最後一絲亮光消失了。
她的後背垮塌了下去,整個人窩在沙發裡,半天沒有說話。
【他是騙我的!】
【他也沒辦法讓我回到過去?】
【那我怎麼辦?就這樣孤孤單單繼續活下去嗎?原本還賺了一點錢,可現在錢已經被騙光了,我該怎麼辦?】
趙向晚沒有說話,安靜地等待著。
趙晨陽慢慢抬起頭來,看著趙向晚,苦笑道:“向晚,你恨我嗎?”
趙向晚反問:“你說呢?”
趙晨陽嘴角的苦笑漸漸擴大,配合著臉上愁苦的表情,看著有幾分淒涼:“是了,你肯定不屑於恨我。你現在是警官,公安部首席刑偵專家,事業有成、家庭幸福,哪裡還會記得我這個小人。”
趙向晚淡淡道:“不是這個案子,我差點已經忘記。”
趙晨陽寧可被趙向晚被記恨,也好過被遺忘、被忽視。
她渾身顫抖,也不知道是冷的,還是氣的。
“向晚,你知道嗎?我後悔了。”
趙晨陽真的很害怕孤單。
可是她現在放眼望去,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她很想找個人說話,所以才會對美容院的姑娘敞開心扉,所以才會被詐騙團夥騙走差不多一百萬。
難得見到一個兒時姐妹,趙晨陽就像一個溺水的人,終於抓住一根浮木。
“我真的後悔了。”
“不是我的東西,我不應該去偷、去搶。”
“我雖然頂替了你的身份,但我依然沒辦法走和你同樣的路。”
“每一條路,都是每個人一步一步走出來的,旁人根本沒辦法替換。你是有本事的人,哪怕起點落後了,依然可以走到高處。像我這樣一個沒本事的人,就算投機取巧搶了先
,還是沒辦法和你一樣。”
趙晨陽雙手環抱,將自己抱得緊緊的,努力控製著渾身的顫抖。
“向晚,你知道嗎?我是個罪人。”
“上一世,你親爸媽恩愛幸福,你親弟弟會以你為榜樣,考上一個好大學,到你開的公司工作。可是現在,趙青雲、魏美華離婚了,開的公司也破產了。你弟弟在國外混了幾年,連文憑都沒有拿到手,回國之後混吃混喝一天到晚隻知道要錢。”
“可是你身邊的人,都越過越好。”
“大哥當上藥劑師,二哥開了米粉店,大姑買房子買車子,日子越過越紅火。”
“你看,你當上公安部刑偵專家,上電視出了名,嫁入豪門,家庭幸福美滿。可是我呢?我現在什麼也沒有。原本還有一點錢,現在連錢都沒有了……”
趙晨陽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不過大都是越改越差。
她攛掇著趙青雲開房地產公司,原本以為可以賺大錢,結果因為急功近利盲目擴張、四處貸款拿地,遇到98年金融危機風暴影響,資金鏈斷裂,公司破產。
魏美華當了幾年有錢人的闊太太,聽了趙晨陽的話拿著錢炒股,越賺越貪心,趕上1996年股災,血本無歸,差點跳樓。
貧賤夫妻百事哀,再加上夫妻倆在富貴之後眼界都活絡了,心思便野了。
1999年,相依相伴近二十年的夫妻離了婚,各散東西。兒子趙承祖也疏於管教,一事無成。
趙向晚看著眼前懊惱、後悔的趙晨陽,往事種種浮現腦海。
性格決定命運。
即使沒有被雷劈,即使沒有讀心術,趁著改革開放的春風,隻要勤勞肯乾,誠信經商,趙向晚相信自己也能闖出一片天地。
反觀趙晨陽,哪怕再重活一世,像她這樣懶惰自私、總想著投機取巧的人,永遠也討不著好。
“趙晨陽,這是你自己選的路。”
趙向晚的聲音清冷,透著一絲嘲諷。
趙晨陽慢慢站起身,與趙向晚目光相對,終於說出那句一直藏在心底,沒有說出來的話:“向晚,對不起。”
【對不起,我不應該搶走你的爸媽。】
【對不起,我不應該讓我媽欺負你、壓製你。】
【對不起,我不應該處處算計你。】
趙向晚沒有說話。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過得不好,才會後悔。受到挫折,才知道回頭。
果然,隻有痛了,才知道錯了。
感覺到了趙向晚的冷漠,趙晨陽內心一陣刺痛。
拉開門,寒風刺骨。
趙晨陽攏了攏衣領,努力讓自己體麵地離開。
而隨著趙晨陽的離開,詐騙團夥全部落網。
重案組組長劉良駒率隊加緊審訊,將所有口供整理完畢。
眼看著飯點將近,走廊裡響起激動的歡呼之聲。
“走嘍~今天朱局長請客!”
“對對對,今天貴客臨門,咱們必須慶祝。”
“省廳幾個領導也來了,說是為向晚、季昭接風洗塵。”
一時之間,所有冬天的寒冷都被這熱情所驅散。
朱飛鵬領著趙向晚、季昭,從局長辦公室走出來,走上那條熟悉的、長長的走廊。
趙向晚大一參與大案偵破,第一次換上製服,在何明玉的帶領下,走過這條走廊。
趙向晚大學畢業,加入重案組,在朱飛鵬等人的陪伴下,走過這條走廊。
季昭來到重案組,站在趙向晚身邊,走過這條走廊。
趙向晚與季昭從市局調入省廳,也是從這條走廊走出去的。
這條走廊,串起無數辦公室。
重案一組、重案二組、重案二組……
檔案室、痕檢科、法製科、戶政科……
無數公安乾警從辦公室走出去,奔赴偵查一線,流血、流汗、流淚,懲惡揚善,並肩作戰。
這一回,趙向晚與季昭並肩而行,踏上熟悉的走廊。
走廊的那一頭,站著苗慧、許嵩嶺、何明玉、周如蘭、祝康……
這些昔日的戰友,在趙向晚成長過程中給予過指導、幫助與關心。他們的臉上洋溢著歡喜,眼裡透著親近,仿佛在說:向晚,季昭,歡迎回家。
趙向晚的嘴角上揚,漾開一個燦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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