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也能了解孫回的處境。他們這農村地方,好些還停留著過去的思想,沒能徹底的改變。
孫回也沒見過外麵的世界,也沒人教過他反抗。
就和當初的主人格一樣,啥也不懂,隻知道忍著。因為除了忍著之外,真的不知道該咋辦了。就很迷茫和絕望。
後麵的路程,孫回就一直沉默了,到了臨近孫回居住的大隊的位置,林安安才放下他。
林安安將他放下後,就讓他安心。啥事兒也彆想了,明天她就去把這事兒辦了,儘量不讓他摻和進來。“孫回,你爸爸是英雄,他保護了彆人,被他保護過的人也會保護你的。”
孫回沉默的看她一眼,轉身跑了。
林安安看他進隊了,就騎車離開了。
她回來得比平時晚了,但是老林家的人隻是看她一眼,也沒問。隻是等她進屋了,孫銀花才過來,“安安啊,趕緊打開收音機聽啊。”
“今天沒空。”林安安今天還真沒時間,她得辦彆的事兒呢。而且就算有空,也不能這麼聽話。在老林家生活,就得一身反骨。
孫銀花頓時不高興了,但是又欲言又止,不敢再多開口。歪著嘴就走了。
林安安坐在房間裡麵,琢磨著明天該咋做。找老師告狀?
林安安否定了。學校頂多就是一頓教訓。
找公社?
又是和上次一樣道個歉了。萬一許副社長想包庇兒子,也許還要提前威逼利誘搞破壞。
林安安這次很生氣,想鬨大。校園霸淩是壞,有目的的欺負烈士子女,是壞上加壞!簡直畜生不如。需要社會的教育。
而且許濤他們還是在校外欺負人的。這就不是學校內部的事情了。
林既然如此,就要往大了鬨,讓任何人都不能搞大事化小那一套。
說乾就乾,林安安先是撕了幾張紙,然後每張紙寫一個字。最後找了一根木板,又去廚房弄了飯米粒兒黏上去。
做成了一個簡易的橫幅。
然後又開始寫字。
寫許濤他們平日裡的作風,寫他們如何欺負人,如何被包庇。寫他們如何有目的地挑著軍屬來欺負。
鬨是吧,大家就一起鬨吧。看誰鬨的場麵大。
第二天林安安起了個大早,早飯都沒吃,把請假條給了剛起床的林萍萍,讓林萍萍幫自己請假。
“我心情不好,彆搞事兒,老老實實把請假條給老師就成。”
林萍萍:……
她特彆想大喊一聲,心情不好關我啥事兒?
但是不敢,隻能憋屈的同意了。心裡想著,都要考試了,安安還請假。就這還想考大學?做夢呢?
孫銀花倒是看著林安安的背影嘀咕,“這丫頭咋把以前的舊衣服穿起來了。”自從買了新衣服,以前那些破爛衣服,可沒再穿過的。
林安安沒管她咋想的,騎著車就離開了。
這會兒正是縣城上班的時間。街上人來人往的,各單位門口也是不停有人往裡走。
林安安到了縣政府門口,就把寫的舉報信往門口的大樹上麵一貼,然後舉著木板橫幅站在大門一側。
木板上貼著的幾個大字就很顯眼的麵向大街上。
字很大,很快就吸引人了。
有人路過就停下來看一眼,看完之後,臉色一變。
林安安也開始吆喝起來,“軍屬子女被欺淩,誰能主持公道?”
很快,縣政府門口圍了更多人。
這年頭極少能看什麼熱鬨,一有點動靜,對於人的吸引力是很大的。
特彆是林安安橫幅上的內容,和喊出的話那更是挑動人的心尖尖。引發人心深處的沸點。
建國才十幾年,往日的戰爭還停留在很多人的腦海中。加上這幾年也一直有一些動靜,所以軍人是很被人尊敬的。
和他們扯上關係的事兒,那自然就吸引人。
很快,這事兒就引發了正義之士的關注,“小姑娘,這事兒是真的嗎?”
林安安道,“千真萬確,我自己親身經曆,後來也是親眼看到的。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因為有人包庇,誰也管不了!屢教不改,實在沒有辦法了,才來縣城求助。”
林安安這話,瞬間讓圍觀的人氣憤不已。
縣政府門口很快就熱鬨起來。
這事兒終於驚動了裡麵的人,立馬有人出來了解情況,搞清楚之後,趕緊跑進去報信。
縣長秘書小崔擦著額頭的汗水,想讓人處理,又擔心引發更大的混亂。
畢竟人家都說求告無門了,這要是直接把人趕走,豈不是真的應了這句話?
他趕緊擦著汗,去和自己領導彙報。
“什麼情況,大門口那邊怎麼鬨哄哄的?”嚴縣長正在看早上的報紙,了解最新的情況,就聽到混亂的聲音,正好秘書進來了,他就問了一句。
小崔儘量鎮定,“縣長,外麵出了情況。”他趕緊把外麵的事兒詳細的和領導說了。
聽到這情況,嚴縣長一把站起來,“怎麼不早點彙報?”
然後趕緊起身走了出去。
他心裡可清楚,這事兒真的傳開了,影響是多大。
當然了,這種事情嚴縣長也是第一次遇到。
因為建國以來,還真的就沒遇著這種跑門口來喊冤的。一般有啥事兒,下麵大隊就解決了,實在不行還有公社。縣城單位也有專門的工會解決工人問題,誰會跑縣政府大門口來鬨?
這都啥年頭了?那小姑娘不會是胡鬨吧。不會是小娃娃之間鬨著玩打架,就跑來告狀吧。真要是這麼回事,那他可要好好教育這孩子。
意識到這個事情的影響,雖然外麵是個小女娃,嚴縣長也親自去了。
這會兒外麵的人已經知道了情況了。
原來下麵公社有個副社長的兒子仗著自己老子有本事,糾集了幾個混賬東西一起橫行霸道,天天欺負人,現在還專門挑軍人家屬欺負了。尤其喜歡欺負沒人撐腰的烈士子女。
這事兒可真是挑動了大家的憤怒點。
等嚴縣長出來的時候,就有人幫著林安安喊話了。希望縣領導能管管這事兒,不能讓英雄流血還流淚。
嚴縣長看到外麵的情況,就知道這事兒不能私下裡處理。要不然就算隻是孩子們之間小打小鬨,回頭也要被人誤解。還不如現場問清楚了,回頭大家自有判斷。乾脆就當著大家的麵問林安安,“小同誌,我是縣裡的縣長。你這個問題我們很重視,你詳細說說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林安安沒急著說明情況,隻是問道,“副社長的兒子,你們管得了嗎?”
這話問得嚴縣長心裡一抖,這聽著咋像舊社會的問題呢?“當然能管!”
“真的欺淩人了,可以送少管所嗎?”林安安問,“還是僅僅道個歉,讓人白白的被打了?因為如果讓他們逍遙法外,我實在是怕他們後續報複我。”
嚴縣長嚴肅道,“那得看具體情況了。”
林安安道,“紅安公社副社長兒子許濤,我不知道他從多少歲開始欺負人,但是進了中學開始,就是整個公社中學學生心中的噩夢,天天在學校裡逮著人欺負。我爸在外麵當兵,老家沒人管我,他和我一個班,見我就打。快兩年了,我忍了又忍。上次我反抗了一次,告去了公社,公社領導就讓他道了個歉完事兒。可是現在他變本加厲了,他開始挑著軍屬打了,還挑著沒人管的烈士子弟打,因為他們的爸爸不可能回來給他們討回公道了!我親眼看到他們幾個人圍著一個人拳打腳踢,腳踩著那同學的腦袋上麵。等我把那同學救出來的時候,那同學都不敢告狀,他說如果告狀就沒法讀書了,因為打人的是副社長的兒子。”
“真是無法無天了!”人群中有人氣憤大喊!
“公社竟然沒人管?也太猖狂了!”
“這事兒得管啊!沒人管,咱就去舉報!”
嚴縣長滿臉嚴肅,他也沒想到是這個情況。這要是孩子之間的打鬨,那還沒什麼,但是這種專門挑著打的行為就過分了,而且還拿出了自己當乾部的爸當靠山……這影響簡直惡劣。性質太惡劣了。這要是鬨出去,動靜隻怕不小。
不過嚴縣長還是很嚴謹,“小姑娘,你能保證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公社中學隨時接受調查,那同學被打的臉現在還沒消腫呢。身上都還有傷呢。不過他應該不敢說話怕被報複。所以到時候希望你們能保障他們的安全。最起碼能讀完書。”
林安安越是這麼說,圍觀的人越是憤怒。都這個地步了?連安全都無法保證了?連書都沒法讀了?
嚴縣長立馬表態,“這情況如果真實,我倒是看看還要怎麼報複!你放心,我現在立馬就過去一趟。”
然後招呼其他人,“大家都去上班吧,這事情到時候會進行通報的,都散了吧。不過在調查清楚之前,希望大家不要亂傳。我們還是要嚴謹。不放過一個惡人,也不能隨便冤枉人。”
看熱鬨的人這才散去,隻是很多人還在義憤填膺的議論。
有些事兒就是這樣,如果平時身邊有誰被欺負了,可能大家也沒這麼生氣。但是一件事情如果成為公眾事件,你一言我一語的,那麼情緒就會被帶動起來了。也敢發聲了。
待人走了之後,嚴縣長就請林安安進政府大院裡麵去等著,安排好了之後就帶她去公社了解情況。
不過他還是和林安安道,“小同誌啊,這事情你該寫信給我的。你看外麵現在都在議論這事兒。這影響多不好?你寫信給我,我也會管的。”
林安安道,“我怕了啊,我上次直接鬨公社去了,也沒啥大用啊。人家隻道個歉,回頭還專門欺負軍屬。我心裡就害怕,怕你們和公社一樣不管,回頭人家又要報複其他軍屬。我一害怕,我就隻能求廣大的人民群眾的幫助了。”
嚴縣長:……
下麵公社到底在乾啥?
這點事情都處理不好!
嚴縣長很生氣,加上這次事情都傳開了,要是不早點搞清楚情況,處理好並且進行通報,回頭還不知道要被傳成啥樣呢。
所以他安排車,親自跑一趟。林安安也終於坐上了吉普車,她的自行車則是放車上了。
林縣長這才發現這穿著極其樸素的小姑娘,竟然還有自行車?
“你這……”
“我爸買的。我上工摔受傷了,沒法乾體力活,我爸給我買了代步的。”
嚴縣長可知道,這能買得起自行車的可不是一般家庭。特彆是現在農村重男輕女很嚴重,更不會花錢給女孩子買車了。
想到她也是軍屬,嚴縣長就問了一句,“你爸叫什麼名字。”
林安安道,“林常勝。”
嚴縣長腦子裡轉了一圈,很快就想起這麼個人來了,然後心裡又是一咯噔。他倒不是怕了林常勝,畢竟大家各管各的,都不礙著誰。
隻是想到,一個部隊領導的閨女在家裡都能被人欺負,這說明情況不簡單。
這要是真的,那這公社亂到啥程度了?
這個上午對於公社來說很普通。大家都照常上班,乾著平常的工作。
領導們早上還開了個早會,準備為即將到來的秋收事業做好準備工作。
每年秋收都是最忙的時候。
特彆是怕秋收之前趕上一場雨,搶收不及時,那可要浪費很多糧食的。秋收結束之後,也要趕緊的把公糧交上去。這樣才能完成上級規定的任務。
一輛吉普車經過了公社門前的大路,引起了關注。
“是哪個領導來了?”
邱社長好奇的看了眼,然後猜測。
“領導來了,咋不來公社,難道是為了私人事情?”他心裡嘀咕著,但是也沒管。萬一是為了私人事情,那自己豈不是多管閒事。
這會兒嚴縣長帶著林安安直奔學校。
謹慎考慮,嚴縣長還是想先弄清楚情況再說,總不能彆人說啥,他就直接去質問公社的人,那樣太不負責任了。也會打擊大家的自尊心。所以得弄清楚。
嚴縣長直接找了吳校長。
吳校長看到嚴縣長的時候,嚇了一跳,以為是出了啥大事兒呢。這沒聽到通知說領導要來考察啊。
嚴縣長道,“我是聽到林安安同學反饋,特地過來了解一些情況的。吳同誌,請你把那個許濤的情況如實的彙報一遍,希望不要有任何隱瞞,縣裡對這個事情很嚴肅的。”
吳校長心裡一跳,這是鬨去縣裡了?
他看向林安安,著實是沒想到這麼突然。上次的事情不是解決了嘛?
但是他還是如實的將許濤在學校的情況說了一些,然後又把黃老師叫過來了。黃老師也覺得突然,他還納悶林安安咋突然請假呢,現在才知道是去縣裡找縣長了。不過這會兒也不好多問啥,隻能如實反饋情況。
嚴縣長越聽越生氣,如果在平時,他聽到這事兒也就是一群孩子打架鬨事的事兒,不算大事兒。放學校批評教育就完事了。
但是這事情現在被林安安一鬨,成了乾部子弟欺壓軍屬和烈士家屬的事情了。這個性質就不一樣了。“這事情你們早該教育的,怎麼鬨成這樣了?”
吳校長和黃老師也是滿臉苦澀。他們確實是學校的,但是對於學生的管教確實也沒有那麼大的權利。隻能口頭批評,打打手板心,然後通知家長。但是家長也不管的時候,那還真是沒法兒。
吳校長解釋道,“這個情況我們也批評教育了,也和家長反饋了。最近確實也沒在學校看到他們打架。”
林安安道,“校長,他們確實沒在學校打架了,現在開始在校外打了,還打得更凶了。而且還專挑軍人的孩子打。”
吳校長和黃老師臉色都變了。他們還真不知道這個情況。
還以為這些人真的上次被林安安教訓老實了。
“真是屢教不改啊!”黃老師氣憤不已。
吳校長心情也是不好。
上次都那樣管教了,竟然還敢鬨事,這些人真是沒救了。
嚴縣長了解了情況了,又去看了孫回。
孫回臉上昨天被打了,今天臉還是腫著的,看著特彆可憐。
嚴縣長還特意看了他身上,都是被打的痕跡。那些人沒輕沒重的,你一拳我一腳,身上都是青青紫紫的。
孫回有些緊張,但是看到林安安了。知道這是林安安在幫他討回公道。他心裡又有點兒安心。甚至有點期待,真的能管嗎?
林安安在邊上道,“縣長伯伯,這個事兒可不可以讓他少摻和。儘量降低被打的這些人的存在感。回頭讓那群壞蛋知道是我多管事兒就成了。”
林安安雖然不讚同這樣忍氣吞聲,但是因為有主人格的經曆,她很理解這些人的心情。
不是每個人都有膽量站出來的。不應該強迫他們。而且她管這事兒也不單是為了這個人,她就是看不慣許濤他們的行為。她願意一個人承擔這件事情。
聽到林安安的話,孫回眼淚出來了。他想到昨天回去,他媽抱著他哭。
心裡特彆難受。
他想反抗,也想保護他媽。保護這個家。
“如果,如果我說明情況了,真的不會被報複嗎?能……繼續讀書嗎?”他磕磕巴巴的問。
嚴縣長這會兒都動容了,他保證道,“當然能。我保證,誰要是敢再找你麻煩,我讓他們吃不完兜著走!”
孫回眼淚止不住的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