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1 / 2)

“……左手握拳,右手握拳,仰頭,低頭,眨眼,伸手過來,我給你測一下肌肉電流,看數值是不是正常了……”

“好的,看起來你恢複得還不錯。”

女醫生收回自己的電流測試綁帶,看向對麵正在複健的病人,唏噓道:“……半年了,你總算是可以出院了。”

坐在對麵的病人——尤榮伊收回手握了握拳,淡淡點頭表示感謝:

“麻煩醫生了。”

他穿一件有些寬鬆的藍白條紋病號服,眉眼漆黑,鼻梁高挺,從衣服和人體之間空隙裡露出皮膚蒼白到半透明的地步,側頸尤其,仿佛一塊透光的大理石,青色的血管在其下若隱若現,微卷的長發在腦後高高綁成一束,從後頸垂下。

從女醫生的視角看過去,漆黑的發絲隨意地貼在尤榮伊的冷白的後頸皮膚上,就像是大理石上淩亂精致的深色紋路,有種冷冰冰的質感。

尤榮伊實在是漂亮得過了頭,哪怕是在如今改造和整容滿大街都是的2060年,科技對於外形的塑造已經登峰造極了,她也少有見過在外貌上能這麼漂亮的。

女醫生望著尤榮伊的側臉恍惚了一瞬,很快收回自己視線。

“還有一個抽血檢查。”

“好。”

尤榮伊雙腿並攏,規矩地坐在病床邊緣,他低著頭,自己解開病號服的扣子,配合地露出身體給護士抽血。

他是那種很配合醫生的患者,無論複健和治療再怎麼疼痛都不會叫停,不會吭聲。

就像是現在,護士正在給尤榮伊抽血,針刺入皮膚的時候尤榮伊一動不動,隻有視線微微側了過來,落在病床旁的床頭櫃上,是一種無意識的視線投放。

黑色的木製櫃麵上擺放著一支纖長雕紋的透明玻璃花瓶,裡麵插著三支淡黃色的百合,分向而立。

百合淡色菱形的花瓣在明暗交錯的日光裡優雅地開合,斑點花蕊裡的露水玻璃珠子一樣,順著花瓣收緊的尖脊向外彙攏,化成一滴。

護士動了一下,將針管拔出,血從尤榮伊冰白的皮膚上湧出,凝成一滴滑落,她轉身時碰到了櫃麵,百合花瓣尖端懸吊的那一滴露水和血一起落下。

隨著露水滴落,針管拔出,尤榮伊像是從某種出神的境地裡回神,他收回目光,長睫輕顫一下,又安靜地垂落了下去。

“你在看這支花嗎?”護士注意到了尤榮伊的視線,笑著說,“這種百合叫玉米百合,花語是堅強勇敢,送這個花的人是希望你快點好起來哦!”

尤榮伊抬眸,他的右眼眼瞼下有兩顆淺棕色的小痣,仰頭看人的時候莫名冷冽攝人。

“很好的花語。”他語氣平淡,“但這不是給我的花,你祝福錯人了。”

“我沒有朋友,親屬也基本都死了,沒人會給我送花了。”

尤榮伊神態毫無波瀾,似乎不覺得自己開口說了件對自己很殘酷的事情。

護士一怔,她本意是好的,隨口安慰病人而已,沒想到尤榮伊會這麼回答。

半年前,尤榮伊經曆了一場罕見的巨大車禍,跨江長橋上三輛超載的燃油巨型貨運車挾帶了違規易燃物,走火爆炸,大橋被生生炸裂,斷橋傾倒江中,橋上371輛車全數被卷入爆炸中,救援持續了三天兩夜,處於爆炸核心的人無一生還。

除了尤榮伊。

他的父母當場死亡,雙胞胎弟弟大麵積燒傷,雖然搶救回來了,但變成了植物人,現在還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昏迷不醒,醒來的希望極其渺茫,幾乎可以說是半死了。

尤榮伊自己也重傷瀕死,幾次傷情嚴重惡化,在生死邊緣徘徊,幾乎就要被推進醫院的停屍間了。

但三個月前,他的情況奇跡般地好轉,各項指標恢複,尤榮伊居然

蘇醒了過來,而且以一種強悍的毅力堅持下來了每天極為疼痛的複健,因此複健的效果也是難以置信的好,這位大難不死的患者可以說是痊愈了。

但說是痊愈,也不算完全痊愈。

“你的腦域受損症狀有改善嗎?”女醫生蹙眉詢問。

尤榮伊頓了頓:“沒有,最近一次檢測依舊是殘損。”

女醫生長歎一口氣:“看來關於你腦域受損的問題,出院之前,你還要找腦域內科的醫生再給你檢查會診一次。”

尤榮伊拿著女醫生開的會診單,在女醫生憂心忡忡的目光裡離開,來到了腦域內科的醫生辦公室。

腦域內科的值班醫生姓劉,是個看起來就資質深厚的老醫生,戴一副在2060年過於古典的光學樹脂玻璃鏡片眼鏡,額前半禿,並沒有做在醫生間十分時興的毛囊植發,一拿起尤榮伊的會診病曆眉頭瞬間緊皺:

“你的腦部組織和脊柱在車禍中都受到了不可逆的傷害,導致了嚴重的神經紊亂,你原先極其優異的運動能力,思維能力,感知能力以及學習能力都有大幅下降,低於正常人的範疇。“

“這是一種不可逆的腦損傷,雖然已經2060年,大部分的臟器的疾病都可治愈了,但大腦受損的情況……目前還沒有有效的治療方式。”

劉醫生頓了頓:“我個人建議你放棄治療。”

尤榮伊垂眸:“嗯。”

這些話聽起來殘忍,但他從醒來日日都在聽,早已經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