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認為我能騙得了她嗎?”琴酒輕笑,“她隻是需要一個契機。”
他當然知道貝爾摩德來對boss“告狀”過,但這無疑是好的現象,證明對方已經接受了在研究所的生活,也許不久之後她就能恢複正常,或者即便不能,也可以活得更好一些。
“確實,”烏丸蓮耶也笑了,語氣中帶著感歎,“莎朗對自己太殘忍了,她本就應該擁有更多的機會……”
“她可能會說,”琴酒溫和地說,“這是學您的。”
烏丸蓮耶很輕地笑出聲來,然後小心翼翼地停下,緩緩地喘息片刻,琴酒拿起一旁的呼吸設備,老人微微搖頭,表示不需要。
“我不喜歡這種機器。”他有些任性地說。
這不是一模一樣嗎。琴酒無奈地想,將手上的東西放下,繼續專注地觀察老人的狀態。
烏丸蓮耶的呼吸慢慢地回複了,他開口道:“她和我可不一樣,組織對她而言,更多的是束縛……但這世界上讓她留戀的東西還有很多。”
所以貝爾摩德根本不可能坦然地麵對自己的死亡,就算那是她一直以來都知道的事情,就算她在活著的時候也時刻忍受著痛苦,莎朗·溫亞德不是童話裡的人魚,她從不追求愛情,也不向往永恒的靈魂,她隻是困在不斷腐朽的軀殼中,愛著這個鮮活的世界。
而烏丸蓮耶從來不愛這個世界。
“所以她應該活下去,”烏丸蓮耶平和地說,“而我應該得到安眠。”
“您會的,”琴酒的眸光平穩極了,“您做得已經夠多了。
”
他如此努力如此痛苦地讓自己活下去,也不過是為了讓組織對世界的傷害小一點。
烏丸蓮耶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安心的笑,他再度像是休憩般地沉默片刻,然後緩緩說道:“這具身體,就像之前那些一樣,也燒了吧,之後……最好是像之前一樣灑進海裡。”
烏丸蓮耶“死”過兩次,他甚至曾經親手將自己的骨灰灑進大海中,如今安排起後事來可以說是很熟練,他倒是不擔心自己死後的事情,就算會有不少人對這具身體感興趣,但有琴酒在,總不至於落到其他人手上。
“好的,先生。”琴酒點頭。
“你也很熟練了,是不是?”烏丸蓮耶輕笑,“但這一次可不是演習了,事情會比之前麻煩得多,我還沒能給aptx4869找到出路,組織的培訓也根本沒法停下來,還有Rum和Whisky……”
“這都不是您需要操心的事情了。”琴酒說。
boss的話語停住,他緩緩點頭,像是對此很信服,然後老人轉頭向琴酒,他渾濁的雙眼對上那雙鎮定的眸子,一瞬間有些出神。
老人緩緩地轉過頭,沒有再去看床邊的人,他有些出神地望著麵前的虛空,聲音飄忽:“我曾經想過……要是能看到你為我落淚就好了。”
這十幾年來,他一直在死亡的邊界線上掙紮,一時生一時死,就連自己都變得麻木,當然更不能強求本就對生死很不敏感的琴酒,可是他仍然會這麼想,有一部分是因為,他希望“自己的死”這樣的刺激足夠強大,能激發出琴酒更深的情感,但他同樣得承認,或許也有一部分是因為,他渴望著從自己認可的同伴那裡得到一些感情上的慰藉。
但是……
“但是,”老人緩緩地說,“現在我不這樣想了。”
他沒有去看琴酒的神色,自顧自地說下去:“我總是認為……擁有感情對你來說是很必要的,但其實誰能保證呢?就算沒有情感,你在這世上還是活得很好,那麼我何必要讓你落淚呢?”
他說出來的話語已經有些模糊不清,邏輯也變得混亂,但老人沒有停下來,琴酒也沒有打斷他:“說不定是我錯了,誰也不能定義正常是什麼樣的,同樣不能妄言美好,我一直覺得很對不起你,如果不是我的話……”
“先生,”琴酒很輕地開口,“我並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好的。”
烏丸蓮耶停下了述說,發出輕緩的歎息:“你當然不會,你一直都是那個……最包容人。”
“我想沒人會同意您的這個說法。”琴酒微笑。
boss緩緩搖頭,他整個人已經開始因為疲憊而有些呆滯了,但那些話語還是本能似的流瀉而出:“如果不愛所有人,那麼和愛著所有人又有什麼分彆呢?強求特殊並非什麼好事。”
“我從來不認為自己包容,隻是您從未真的強求過我而已,”琴酒回答,“而我確實覺得這些變化很好,否則我又怎麼會接受您的饋贈呢?”
烏丸蓮耶似乎連轉頭的力氣都沒有了,琴酒乾脆站起身,彎腰凝視著他:“我不知道這會讓您考慮那麼多,但是。”
“我喜歡您帶給我的這一切,包括所有特殊的部分,”他說著,伸手合上老人的雙眼,“無論我是否會落淚,這一點都不會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