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女人的視角,也能看到令人心驚肉跳的血紅倒計時。但女人當真如她交待的,全程動也沒動一下,甚至連呼吸都很平穩。
辛喬屏氣凝神,保持最穩定的跪姿,雙手探向女人的腰際。
人非機器,她並非當真心裡毫無波瀾,隻是必須做到排除雜念。她調整了下呼吸,控製好導線後,暫且停了停讓手放鬆,因為此時任何細微的顫動都不能發生。
不斷跳躍的血色數字像死亡倒計時,而她的眼裡現在隻能看到需要分離的藥包。成功分離後,她卻不能鬆口氣,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又穩著手將旁邊的起爆源也拆出來。
即便現在的排爆服日趨進步,已有了換氣裝置,但人在
極端緊張時下意識的屏氣還是讓呼吸並不順暢。
直到她費力的脫下排爆頭盔,已悶出了一額的汗,碎發亂七八糟的黏在臉上。她緩緩站起來,抱著頭盔告訴麵前的女人:“安全了。”
炸彈的倒計時裝置,停在了永遠的8分43秒。
辛喬胡亂擦了把額上的汗,視線裡出現了一抹瑩白。
垂眸,才見那女人對自己伸出一隻纖柔的手:“能拉我一下麼?腿部血液循環不暢。”
辛喬反應了下:那女人因維持同一個姿勢太久,腿麻就說腿麻,說這麼複雜乾嘛?
女人說這話的時候,竟猶能對著她笑。那把嗓音在剛經曆過生死考驗的情形下,顯出鎮定得過分,甚至包藏著一種優遊的溫柔,水潤潤的。
隻是女人身上那一看就質地精良的襯衫和包臀裙,卻忽而刺痛了她。
“抱歉。”她生硬的說:“這並不是我的職責範疇。”
女人笑了笑,縮回了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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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地拆除炸彈的另一重意義,便是助力警方去抓捕犯罪嫌疑人。
辛喬正跟警方交接現場情況時,聽到身後一個女聲喚:“阿鈺!”
回眸瞧,正是那女人在警方的護送下,與家人相會。
相較於短發女人情緒的跌宕,被喚作“阿鈺”的女人自己倒平靜得多:“阿姐。”
甚至聽不出任何劫後餘生的起伏。
辛喬下午剛完成訓練,沒來得及吃完晚飯便接到任務,方才心神消耗太過,連帶著體能也有些透支,一陣陣的出冷汗。
她收回眼神,想著交代完現場情況趕緊收隊。
“你好。”
一雙柔潤的眸子,含著笑意出現在她眼前,正是她方才所救的那女人。
“今天多謝你了。”
她淡漠的點了一下頭,不欲與女人多談。
工作職責而已,無需言謝。
她們明顯不是一路人,若不是今天這場事故,她跟這穿優雅襯衫和一字裙的女人,永遠沒交集。
正欲往收隊方向走,女人卻道:“等等。”
走近兩步,柔和的眸子如一汪星河,輕輕落在辛喬臉上。辛喬平時習慣了訓練和生活的粗礪,這時反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
見辛喬額前沁出一層薄汗,雙唇也沒太多血色,她從口袋裡摸出一顆巧克力,遞往辛喬掌心:“拿著這個。”
辛喬心裡一跳。
女人指尖柔膩的觸感,和那水潤潤的眼神、水潤潤的聲音三位一體,讓人想起淺河半掩的長汀,那裡鹿鶴成群,芳草葳蕤,春風一吹就連了天。
而把巧克力塞到她手裡的時候,女人好似很輕的、在她掌紋裡輕輕剮蹭了下。
一層薄汗順著後頸往上攀爬,辛喬下意識抬眸。
女人長相清婉,笑得也是端莊優雅,隻是你若籍著夜色仔細看,會發現她溫潤的眼尾微微往上挑著。
一絲極不易捕捉的媚黠。
好似在說:躲不過的,我還是碰到你的手了。
黯淡星辰下,辛喬分不清那一閃而過的笑容是否為她的錯覺,女人衝她輕一點頭,便踩著高跟鞋離去,留下一陣菖蒲和槭木的淡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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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隊上車,辛喬望一眼那包裝印滿外文的巧克力,轉手就遞給了楊嘉,自己拿了根車上的能量棒。
楊嘉問:“哪來的?”
辛喬並不欲與那女人發生任何牽連,隻說:“忘了,口袋裡翻出來的。”
隻是那雙讓人想起古意詩句的眸子,卻又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隊友們在議論:“你剛才瞧見那個誰沒?著名企業家,經常上新聞的。”
“他襯衫都汗透了。”
“拜托,誰不怕啊?畢竟炸彈麵前,誰管你是不是什麼成功人士。”
這時龔遠看一眼沉默的辛喬:“辛喬,沒事吧?”
辛喬搖搖頭。
她隻是在想——
在生死麵前,誰能真的置若罔聞?偏偏那個有著清潤雙眸的女人,在腰際被綁著枚炸彈的時候,居然連呼吸都沒亂一亂。
真是個奇怪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