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掏出手機給辛木打了個電話:“醫院超市的筆不好寫,我去外麵的文具店給你買。”
還好今天上午辛木沒什麼檢查項目,她可以暫且走開一會兒。
“不用啦。”辛木聽起來蜷了蜷腳,傳來被子的窸窣聲:“隨便買支能用的就好了。”
“不能隨便。”
她不會像周琨鈺那樣說柔軟的話,她的堅持聽起來總是執拗而頑固。
辛木那邊靜了會兒。
“老姐。”她輕輕的笑了聲:“謝謝你啊。”就把電話給掛了。
辛喬手指用力捏著手機,拚命壓
抑著自己內心的那個想法。
但她覺得辛木也發現了。
她內心有個很小的聲音說——“不要留下什麼遺憾”。
如果手術台上,真有那麼一絲一毫的意外,她絕不能接受腦子裡反複回想的畫麵是,辛木坐在病床上咧嘴跟她說:“要好寫一點的。”
難道連這麼一件小事她都做不到嗎?
她奔走在人流如織的街頭,其實有“文具店”這麼個明確的目標,但仍覺得茫然。她跑了三家文具店,挑了三支好寫的藍色的筆,走回醫院的腳步變得越來越匆忙。
當她出現在病房門口,高挑纖瘦的身軀半擋去走廊射進的陽光。
辛木抬頭衝她彎唇:“買到了麼?”
“嗯,買到了。”她表情平靜的走進去,把三支筆遞給辛木,拉開病床邊的椅子坐下。
她覺得自己有些大意。
不知辛木有沒有注意到她微亂的馬尾,和因微微出汗而黏在額頭的一點碎發,這樣辛木就會知道她現在的沉穩隻是假象。
但辛木什麼都沒說,拿三支筆依次在草稿紙上試了下:“都挺好寫的。”
“嗯。”她掏出手機,佯作去看。
這件事,好像就這樣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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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琨鈺這段時間很忙,又加班到深夜。
往內部停車場走的時候,望見花園裡立著一個人。
辛喬的背影很好分辨,她瘦,肩膀的線條很好看,除了去公寓拜托周琨鈺幫忙的那一晚,其餘時間腰永遠挺得筆直。
不知是常年訓練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還是她就這麼傲,從不肯對著生活或任何人彎一彎腰。
從上次深夜遇見後,周琨鈺已幾天沒在這裡見她了。
這會兒她的姿態和上次一般無二,指間夾著一支煙,對著花壇的矮羅馬柱,也不知在瞧些什麼。
聽到周琨鈺的腳步,回了一下頭。
她的表情總是很淡,嵌在那五官清秀的臉上,唇珠很輕的動了下,但沒說話。
於是周琨鈺先笑了下:“又在這裡抽煙?”
“還好麼?”
其實周琨鈺每天查房時會和她遇到。
然而,病房裡有辛木,有其他醫護人員。
這句話的語氣好像是在問:不在眾人注視下的、無需表演的那個你,還好麼?
辛喬抿了下嘴角,還是沒說話。
周琨鈺彎了彎唇,好像能明白辛喬對她的抵觸似的,也沒多說什麼,挎著包往停車場方向走去。
身後很安靜。
燈光很安靜。
月色很安靜。
快要和夏天一同消弭的小蟲很安靜。
爾後是一陣輕而急的腳步,其實那腳步也很安靜,像有什麼人壓抑著自己的一切表達。
這一切發生得很快,在周琨鈺反應過來之前,發現辛喬握住了自己襯衫袖口露出的細瘦腕子。
辛喬拉著她轉身,她束在腦後的長發總要到了家裡才解開,這會兒發尾輕輕揚起,在夜色裡劃一個輕盈的小半圓的弧。
辛喬緊緊擁住了她,把自己的臉埋在了她的肩頭。
周琨鈺的呼吸滯了一瞬。
辛喬的懷抱很熱。相較於近秋的深夜她穿一件輕薄襯衫的體溫,辛喬的懷抱很熱。
她還能聞到辛喬身上的煙草味,是辛喬熄了煙又扔進垃圾桶後殘留下的。
辛喬把臉埋在她肩頭:“抱一抱我。”
“我快瘋了。”
周琨鈺垂著手沒動:“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周琨鈺自詡不是什麼好人。
但周醫生必須是個好醫生。
如若辛喬把她當作醫生來移情,她決計不能做這樣的事。
辛喬沒抬頭,聲音低低的:“周琨鈺,我知道你是誰。”
“我們第一次見麵,根本不是在醫院。”
在你露出那雙溫柔到無可抵禦的雙眸時,你還根本不是辛木的醫生。
“我沒有彆人了,你抱一抱我。”
周琨鈺的心好似被扯了一下。
無論她初始的目的是什麼,那一刻,她的心臟好似被拴了根細線,用力的扯了一下。
她輕輕的抬手,擁住了辛喬。
她望著辛喬身後的燈柱,淡黃的燈光灑下來,讓人想起那天辛喬佝僂著腰從她公寓出來,但站在星光下燈光下,背又打得筆直。
辛喬在她懷裡顫抖著說:“帶我出去。”
“帶我到醫院外麵去,透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