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哥和阿姐今晚聊得不錯。”
“我是先走了,有點事。”
“嗯,一會兒L就回來。”
周琨鈺收起手機,望著辛喬笑了下:“知不知道我今晚去那會所做什麼?我大哥回國了,和阿姐吃飯,我去作陪。他們一早便訂了婚,大哥回國後,才算有時間相處了。”
辛喬:“哦。”
周琨鈺揚著唇角:“你剛才要說什麼?”
辛喬搖搖頭:“沒什麼。”
她真是跟周琨鈺待久了,好似有點領悟到這種好似下棋你來我往的一套了。周琨鈺給她看的,永遠都是她應該看到的一麵。
如果周琨鈺不想她聽到自己接這個電話,便不會在這裡接,也不會由一個電話引出接下來的那番話。
那番話在說什麼呢?
是在說,她們這種人的婚姻,與感情沒什麼關係。
是在說,她們這種人的婚姻,都是為家族利益服務的。
是在說,她們這種人是沒感情的。是在提醒辛喬,沒有必要真的喜歡她這種人。
周琨鈺那麼聰明,當辛喬終於想明白自己早已動心,她不可能一點都沒感覺到。
但辛喬覺得,周琨鈺是在提醒她不要說,也不要表現出來。
這樣她們的關係,才能維持下去。而一旦真的觸及到感情,對周琨鈺來說就太危險了,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切斷。
辛喬隻說:“那我先走了。”
“嗯。”周琨鈺抱起雙臂,複又轉眸望著窗外的落雪。
辛喬在玄關換鞋時,忍不住回眸,又看了眼周琨鈺的背影。
巨幅的落地觀景窗太大也太空了,周琨鈺一個人站在前麵,仍是顯得很寂寞。
“周琨鈺。”
周琨鈺望過來。
“我能對你提個要求麼?⒁[]⒁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你說。”
“不要再表現出,你好像對我有點在意的樣子。”
辛喬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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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班公交仍在運行,辛喬在路邊等了會兒L,跳上車,習慣性坐在倒數第二排。
暖氣在車窗內側罩了層白霧,紛揚的雪片就顯得朦朦朧朧的。
辛喬一手蜷在自己的膝頭,指節輕輕的敲。
她發現自己也有自私的一麵,心機的一麵。
喜歡周琨鈺又怎麼樣呢?她好像沒辦法想象自己真的跟周琨鈺這種人在一起,畢竟周琨鈺來自她最厭惡的那個階層,她現在連周琨鈺到底是好是壞都很難下定義。
既然周琨鈺本就要離開,既然兩人本就沒可能,這個問題好似就簡單得多。
飲鴆止渴是慢性毒,等到周琨鈺要承擔起家族義務、去同什麼人訂婚的那天,這杯毒酒,辛喬就不必再喝下去了。
她不用對周琨鈺低一低驕傲的頭,承認自己的喜歡,直到離場時,她也不必輸。
慢性毒的作用戛然而止,也許還沒侵入她血脈,她還有劫後餘生的可能。
辛喬回到家,辛木還在寫卷子。
抬眸望她一眼,應該是想問同學會怎麼樣,但先就“哇”了一聲。
“?”辛喬問:“怎麼了?”
“你是不是用我送你的口紅了?”
“嗯。”
“好看的。”辛木連連點頭:“不過是不是著色力不好啊?我瞧著掉了不少。”
“沒有,挺好的。”辛喬交代:“你繼續寫吧,早點寫完早點睡,我先去洗個澡。”
取了浴巾睡衣,走進浴室,辛喬望著鏡子裡的自己。
這口紅著色力當真挺好的,被周琨鈺那樣揉擦,仍剩下絲絲縷縷的緋色嵌在唇紋裡,像什麼永遠不能說出口的話,就那樣永遠的藏在裡麵了。
辛喬伸手觸了觸自己的嘴唇。
又把下唇咬進去,總覺得還沾著周琨鈺指尖的香,溫潤的冷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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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說,世界上最不可能藏起來的,是咳嗽、貧窮和喜歡。
“咳嗽”的確很難。
“貧窮”也很難。總有洗得軟塌塌的袖口、大衣上結出的難看毛球來泄露端倪。
但“喜歡”,辛喬覺得,自己占了這張天生淡漠的臉的便宜。
那之後周琨鈺和辛喬見了兩次,絕口不提那個兩人都表現得奇怪的夜晚。再然後,就真的要過聖誕節了。
辛木的學校要開聖誕晚會,小姑娘早早的就開始興奮。
當天下午放學,辛木先回了趟家,換掉校服,辛喬下班回來的時候她問:“我能用一下口紅麼?”
“辛木,你才十四。”
辛木撇嘴:“得了吧,我們學校不
知多少女生偷偷化妝。”
“為什麼想塗口紅?”辛喬笑了下:“去給你喜歡的人看麼?”
辛木捂住胸口:“你彆這麼笑,好嚇人,我怎麼覺得你是在套我話呢。”
辛喬望著她。
辛木直搖頭:“哪有什麼喜歡的人啊。”
辛喬繼續望著她。
辛木又點頭:“真的是真的。”
辛喬揚唇,走進自己房間拉開抽屜,取了口紅遞給辛木:“少量的用一點點,不然會有點豔。”
辛木反倒意外了:“你真讓我用啊?”
“嗯。”
辛喬在客廳窄窄的沙發坐下,望著辛木對著小鏡子抹口紅。
辛木有沒有喜歡的人,說實話,她不知道。她察言觀色的能力,總比不過她在排爆場上的觀察力。
她隻是想著,萬一有呢。
難得的聖誕晚會,留下些美好的回憶吧。
她有些遺憾,也有些後悔,在十四歲的年紀並沒有品嘗過一份單純的心動。並不是說要早戀什麼的,而是那種純粹悸動的心情,等你長大以後,好似就不可能再擁有了。
等到二十多歲才第一次喜歡上什麼人,她已經變得太複雜了,生活也已經變得太複雜了。
喜歡就不再是純粹的喜歡。夾雜了酸澀,難言,變成一個隻能藏進夜色裡的秘密。
送走了辛木,家裡一下變得空蕩而安靜下來。
安靜是種相對論。因為舊筒子樓隔音不好,遠遠的街道上,傳來不知哪家店辦聖誕活動的樂聲,還有人群歡呼,一陣陣的。
辛喬坐在沙發邊,太窄也太矮,她的腰天然往下陷,但她習慣性儘量挺直。
雙肘擱在膝頭,兩手的手指交疊著。
其實她不喜歡一切節日。
總有人用歡樂來提醒你的孤獨。總有人用團圓來提醒你的失去。總有人用興高采烈來提醒你的失魂落魄。
越過節,她越顯得格格不入。
正當辛喬坐著出神時,口袋裡的手機震了下。
她還是一下便聽出,那應當是周琨鈺打來的電話,響一聲,便掛斷。
她勾了勾唇角。
沒想到周琨鈺今晚會聯係她。
怎麼,有錢人家不過這些洋節的麼?
其實周家要過聖誕,不是什麼盛大慶祝,隻是往來的圈子裡有些移民國外的,總有慶祝聖誕的習慣,他們得有份參與感。
周琨鈺知道缺席不好,卻實在不願去聽其他人對周承軒的吹捧,便借口醫院有事,躲了。
她是個細心的人,先查了查辛木學校今晚有活動,辛喬應當是一個人,才給辛喬打了個電話。
想起辛喬無故失約的那兩次,她忽然想,今晚辛喬會來麼?
應該會的。
她能感受到辛喬的心境微妙的產生了一些變化。但就在辛喬同學會的那一晚,她們好像隱秘的、不言傳的達成了某種默契。
辛喬不會往“喜歡”的方向再跨一步,這樣才能讓她們的關係維係更久一點。
又下雪了。周琨鈺站在窗邊。
當第一場雪簌簌而落後,天空好似不再藏著憋著了。周琨鈺望著窗外的一陣紛揚,聽到身後傳來電子鎖解鎖的聲音。
頓了兩秒,才回頭。
辛喬那雙黑白分明的閃耀的眸子,便是那樣闖入她眼底來的。
大概她看了太多模糊而混沌的東西。比如雪,比如燈,比如夜,比如周承軒那張向來儒雅的臉,那些事物都像罩著層霧。
唯獨辛喬的一雙眼。明亮的,直接的,不閃躲的。
周琨鈺的心臟每次望向那雙眼時,總會被牽扯一下。
那樣的躍動與心動有什麼區彆?周琨鈺從不去細想。
她擅於忍耐。不去糾結沒意義和沒結果的事。
辛喬站在玄關邊,沒換鞋,望著周琨鈺的那雙眼。
周琨鈺現在麵對她,臉上那種刻意的笑好似少些了,讓她有那麼一兩個瞬間,好像可以窺得周琨鈺的一點真實了。
可那又如何呢。辛喬蜷了蜷指尖。
這樣的喜歡,是一件毫無道理也毫無意義的事。是一件從誕生之初你便知它注定要夭折的事。
心裡不知怎的就想起自己準許辛木塗口紅,那一刻她暗忖的是,留下點美好回憶吧。
那她和周琨鈺呢?
她們在聖誕節見麵,等到分開的那一天想起來,留下的會是美好回憶麼?
“等到分開的那一天”。
辛喬暗數了數,這句話一共有八個字。
爾後她茫然地低了一下頭。
果然,她的大衣胸口處果然沾著一片雪,這會兒L踏進暖氣融融的室內,雪化開了,便散成一灘小小的水漬,一點點往裡浸。
要不辛喬怎麼會覺得心臟也涼浸浸的呢。
當她想起那句話的時候——“等到分開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