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喬:“那我走了。”
“等等。”
其實今晚遇見辛喬,周可玉心裡揣著件事,猶豫了許久要不要告訴她。
是在看到辛喬這種神情的一刹,她有了決定。
辛喬回頭看向她。
周可玉:“能幫我拿一下充電器麼?”
辛喬遞給她,周可鈺挪了挪,插到一旁的插線板上,手機屏幕上一個電池形狀出現,隻有紅色細細一條的電量。
周可玉說:“你等等,等我手機能開機了,我給你聽點東西。”
辛喬沉默的站著,臉上有一點疑惑。
周可玉試著按了一下開機,手機開了。
她仍是覺得不好開口,手機攥在手裡,抬頭看了辛喬一眼。
辛喬:“你要給我聽什麼?是遇上什麼為難事了麼?”
周可玉在屏幕上點了兩點,手機遞她。
“要不,你一個人到洗手間去聽。”她撇過眼不看辛喬。
辛喬接過,帶著點疑惑,走進洗手間。
那是一段地點顯示為周可玉公司的錄音。
周可玉被人騷擾了?辛喬調低音量,點了一下播放鍵。
起先是周可玉她們公司開會的一段音頻,探
討著一個tvc的拍攝方案,辛喬耐心聽下去,直到——
一個陌生男聲笑道:“如果新藥推廣順利,我和周小姐又考慮著訂婚,那就是雙喜臨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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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眾職員熱熱鬨鬨說恭喜。
接著是一個熟悉的清雅女聲傳來,柔柔的:“謝謝。”
單憑這兩個字,足以在辛喬心裡狠狠鑿一道了——
“謝謝”是什麼意思呢?
對於準備訂婚這件事,是不否認,是默認。
辛喬沉默聽著,職員們恭維陳祖銘年輕有為、周琨鈺有眼光時,周琨鈺又溫雅笑笑:“他的確,很好。”
辛喬緩緩吐出一口氣,不知怎地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其實她想笑一笑的,像以前那樣勾著唇角,對生活渾不吝又嘲諷的笑一笑。
可她發現自己已不會那樣笑了,和周琨鈺在一起這件事,其實是讓她變溫和了。於是她迫切的打開排氣扇,想摸支煙出來抽,手伸進口袋掏出煙盒,卻發現癟癟的,一根煙都不剩了。
是,她和周琨鈺在一起以後,煙抽得總歸比以前少了,所以連一盒抽完了也沒發現。她把煙盒在掌心攥緊,越攥越緊,塑料紙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直到一陣痛感傳來,她才發現自己的指甲嵌進了肉裡。
周可玉的出租屋和她家同種格局,衛生間也是同樣逼仄,矮矮的屋頂沉下來,好像要壓得人抬不起頭。
忽然就讓她想起第一次去周家老宅,瞧見周琨鈺的洗手間,比她和妹妹的房間加起來還要大。
辛喬就那樣緊緊攥著煙盒,聽完了錄音。
之後再沒出現周琨鈺說話的聲音了。
她站了半分鐘,身邊排氣扇的聲音消失了一般,好似陷入一種絕對靜謐,靜到耳畔似能一直聽到周琨鈺聲音的回響。
她走回屋內,把手機遞還周可玉:“謝謝。”
這聲謝,是謝周可玉體貼的保全她的尊嚴。
把這樣的錄音拿給人聽,其實是很容易招人厭惡的事情。無論是周可玉最後下決心把錄音拿給她,還是讓她一個人到衛生間聽,其實都是在小心翼翼的維護她的自尊。
讓她自我消化,對即將發生的事有個心理準備。
周可玉抿著唇接過手機:“等我整理好會議紀要,會把錄音刪了的。”
“嗯,今晚謝謝了,我先走了。”
辛喬走了兩步又倒回來:“你能把錄音發我一份麼?”
“好。”
辛喬回到家,辛木已經睡了。
走進她自己的房間,真的很小,小到除了一張床和衣櫃,也放不下什麼其他家具了。和周琨鈺家竹林掩映的老宅,還有那精致低調的公寓,形成了鮮明對比。
她躺上去,一隻手枕在頭下,手機連上耳機,點了那段錄音的播放:
“謝謝。”
“我覺得他,很好。”
……
辛喬也不知自己聽了多少遍,再睜眼時
已天光大亮,手裡的手機徹底沒電了。
她起來洗漱,給手機連上充電器,然後跟辛木說:“我出去跑步。”
辛木正在背英語,喊了句:“老姐,給我帶根油條回來。”
辛喬換上跑鞋,沉默的跑出舊街,一直跑到附近的一個開放式公園,在一堆練劍舞扇的大爺大媽間壓腿。
“嗬。”一個大媽對她很滿意:“現在也還是有這麼精神的年輕人嘛。”
跑步的確功效神奇,辛喬覺得重得發昏的頭略清明了些。
她跑回舊街口:“兩根油條,兩杯豆漿。”
回家的時候,辛木已擺好了小圓桌,又坐回寫字桌前捧著英語書,一見她拎著油條進門:“老姐,你沒帶手機麼?”
“哦,在充電。”
“昨晚沒充麼?”
“沒充上。”
“琨鈺姐姐找你,電話打到我這裡來了。”
辛喬放下油條的手指一僵,指尖在袋子上勾了下,又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把豆漿倒進碗裡。
坐下叫辛木:“吃飯。”
喝了口豆漿,吃了口油條,才問:“她找我乾嘛?”
“不知道,就叫你給她回個電話。”
辛喬以正常的速度吃完了油條,用豆漿把帶著香氣的油膩感從口腔衝去,辛木回到寫字桌前繼續背英語,她去廚房衝了碗,才回到自己房間,手機開機。
果然有周琨鈺的微信:“起了麼?”
她本想打個電話,又回憶起錄音裡周琨鈺清雅的聲音,轉為發了條微信:“什麼事?”
周琨鈺回的很快:“今天不是要見麵麼?”
“如果木木沒事的話,現在能過來麼?我想吃你家街口的油條了。”
辛喬盯著那過分日常的對話,沉默半晌,才發出一個:“好。”
她走到客廳去問辛木,今天是不是又要去同學家。
辛木斜著眼瞟她:“你要去琨鈺姐姐家啊?”
“嗯。”
“今天不帶我啊?”
“可以不帶麼?”辛喬笑了笑。其實她想抬手摸摸自己的唇角,像生了鏽,她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笑。
辛木繃不住了,撲哧一聲:“我是要去同學家啦,你趕緊走吧。”
辛喬來到舊街口的小攤邊:“來根油條,來杯豆漿。”
“喲。”老板拿著那雙老長的筷子把油條在油鍋裡來回推拉:“阿喬,不是吃過了嗎?”
“給人帶。”
“是不是你那個長得挺漂亮的朋友?她喜歡吃我家油條是不是?”
辛喬心想,周琨鈺真是厲害。
這老板才見過她幾次?竟然還記得她。
那她著了周琨鈺的道,是不是就顯得沒那麼愚蠢。
麵對那完美的臉、優雅的笑容、柔和的語調,她隻是踩了眾人都會踩的陷阱。
她拎著豆漿油條去坐公交,車身搖搖晃晃,逐漸開
始熾烈的陽光從窗口透進來,像是拚了命要曬得人皺起眉。
辛喬也不知在跟陽光較什麼勁,偏不皺,就淡著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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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站下車,還要走一段路才能到周琨鈺的高檔小區。
現在這裡的保安已經大多認識她了,看她穿一件洗得略微變形的長袖T恤和鬆垮垮的牛仔褲往裡走,也不會再攔著她盤問了。
辛喬心想,為什麼不盤問呢?她明明與這裡是格格不入。
大概真有“溫水煮青蛙”這件事,什麼事一旦發生得次數多了,人就對其中的吊詭麻木起來。
她就是這樣著了周琨鈺的道。
到周琨鈺家,她不知怎地敲了敲門,沒人應,周琨鈺大概覺得她會自己開門。
她進去,看到客廳的遮光簾還沒拉開,她一下由日光世界,陷入混沌國度,好像這裡的一切都是藏在暗影中的,不可捉摸、不可言說。
辛喬穿著薄薄一件T恤,忽然覺得脊骨發寒。
她褪厚衣服褪得太快了,好像要推著季節往前走,去看周琨鈺穿上春天的綠裙子。
她在客廳裡默默站著,大概周琨鈺沒聽到她動靜,從床上起來了,拉開臥室的門,倚在門框上遠遠的瞧著她。
周琨鈺的臥室裡是有光的,她的身影被打亮,淺米色的睡袍湖麵一樣翻著粼粼的波光,而她的皮膚比淺色絲緞更白,披在肩頭的烏發落了一縷進領口,掃在秀雅的鎖骨上。
周琨鈺整個人是端莊的,卻又不斷有小細節這樣勾著人。
辛喬遠遠回看著她,沒說話也沒動,攥緊手裡的油條袋子。
周琨鈺趿著拖鞋向她走來,在牆邊按了下,厚厚的遮光簾自動向兩旁潰散,像被窗外日光打敗的逃兵。
周琨鈺笑了下:“坐啊,我先去洗漱。”
她走了,辛喬到廚房找了隻碗,把豆漿倒出來,掃一眼流理台,這裡的油鹽醬醋她都用過了,嵌進一個個瑣碎日常,布滿了生活痕跡。
都是她。
都是她和周琨鈺。
她曾在這裡切黃瓜切西紅柿,周琨鈺會閒散的踱進來,纖長的手指拈一塊送進嘴裡。
軟唇。貝齒。水靈靈的蔬果。
若她會畫畫,一定會覺得那是頂值得描繪的一幕,可畫筆又描不出那樣的馨暖真實。
難道那些不是真實發生的嗎?辛喬分明能看到回憶裡的河麵被生活擦出寫實的顆粒質感。
她端著豆漿和油條一起放到餐桌,很快,周琨鈺走過來坐到她對麵,帶著清新又奢貴的洗麵奶味和牙膏香氣。
她咬一口油條,嘎吱嘎吱脆響。
她喝一口豆漿,白皙的喉頭微微滾動。
通透的晨光把她額發照得纖毫畢現,她像往日一般笑著對辛喬說:“真的很好吃。”
好像昨夜的錄音是一場噩夢,一場幻覺,放到日光下照一照,就什麼都不剩了。
周琨鈺去漱口洗手的時候,辛喬甚至真的把手機掏出來看了看。
還在。
那段錄音還在。
直到周琨鈺走出來,辛喬把手機收回口袋裡,抬眸,看向她,嘴唇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