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木倒吸一口涼氣。
她老姐經曆的這是什麼大型修羅場。
辛木:“那你現在呢,對她是什麼感覺?”
周琨鈺沉默了下。
“我估計,你姐也想問我這個問題。但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對她說。”
她們都不懷疑彼此的感情,隻是,她們並非躲進真空裡相愛,“代瑉萱”這個符號還是會頻頻出現。
從出生開始,近三十年的人生相依相伴,這樣的感情放到誰麵前,都會覺得難以消化。
對辛喬而言,也許始終覺得代瑉萱是周琨鈺的“遺憾”——
因為代瑉萱有家族聯姻的壓力,所以周琨鈺天然就失去了與她在一起的資格。
“琨鈺姐姐,你不是很聰明的嗎?”辛木反而笑
起來:“很簡單,我覺得你隻要說清楚,如果你阿姐願意拋開家族,不跟你大哥結婚、而跟你在一起的話,你願意嗎?”
周琨鈺放在桌上的手指蜷了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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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跟著辛木,柔潤的揚起唇角:“說得好,木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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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喬動作利落,做飯很快。
兩菜一湯端上桌,賣相並不十分出色,卻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三人圍坐在桌邊,倒是辛喬先前想象中的場景,隻是這時的氛圍,又與她想的截然不同了。
筷勺偶爾碰上碗碟的聲音都能聽到。
辛木:“老姐,我在學校裡聽到一個笑話。”
辛喬咬著青菜“嗯”一聲。
辛木:“傳說中,有一個殺手,心是冷的,劍是冷的,手也是冷的,然後你猜怎麼著?”
辛喬麵無表情的看著她。
辛木:“他就被凍死了!”
空氣裡一陣比先前更甚的沉默。
辛喬:“嗬嗬嗬。”
辛木捧著碗往後縮了縮。
好嚇人!這麼冷著一張臉笑好嚇人!好像恐怖片裡的異化機器人!
她放棄掙紮了。
餐桌上恢複安靜。
辛喬不知眼神該往哪放,盯著麵前那盤蘑菇炒肉,其實餘光還是在瞟周琨鈺。
周琨鈺怎麼吃那麼少?
於是辛喬夾了一筷肉絲放到辛木碗裡:“多吃點。”
辛木有點懵。
怎麼了這是?她老姐以前也不是這種人設啊?還給她夾菜?
她好害怕。
這時周琨鈺也夾了一筷蘑菇放辛木碗裡:“多吃點。”
辛喬又夾一筷:“這肉不錯。”
周琨鈺也添一筷:“炒蛋也不錯。”
辛木眼睜睜看著自己碗裡像小山一樣越堆越高。
好的她明白了,她就是一個被無情利用的工具人。
她放下筷子,歎一口氣,又拿出那種老乾部談心的語調:“我告訴你們,人長一張嘴,一是用來吃飯,二是用來說話。”
“現在你們既不吃飯,也不說話,是要逆天而行嗎?”
“不能這樣啊!這樣老天要劈大雷的!”
這兩人默默埋頭於自己的碗內,默契的在“吃飯”和“說話”之間選擇了前者。
辛木又歎口氣。
這倆大人真的,沒救了。
吃完飯,辛喬默默收了碗,周琨鈺默默擦了餐桌。
問辛木:“你要繼續學習嗎?桌子可以用了。”
客廳裡空間開闊,餐桌也大,她們都喜歡拿它當書桌。
辛木重新把自己的卷子鋪開,周琨鈺也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
辛木在動筆之前,問她:“琨鈺姐姐,你隻愛我姐的對吧?”
周琨鈺沒任何猶豫的點頭:“那當然。”
突然廚房裡輕輕一聲脆響
。
周琨鈺馬上站起來跑進去。
不一會兒,又跑出來,找客廳裡的藥箱,翻出一張創可貼。
醫生的家裡,這些總是齊備的。
方才她跑進廚房,看到辛喬在水龍頭下衝割傷的手指。
聽到她再次進來,辛喬沒回頭,背對著她說:“對不起啊。”
周琨鈺:“一個碗而已,碎了就碎了,有什麼好對不起的。”
其實辛喬想說的不是碗。
而是為什麼在好好吃完一頓飯後,會打碎一個碗。
為什麼在好好逛著街時,會偶遇代瑉萱。
為什麼總是在人猝不及防的時候,會發生這類突然割傷的事。
一道口子,要麼在手上,要麼在心上。
其實這點小傷口對辛喬來說實在不算什麼,血都沒怎麼出,若訓練時弄出這樣的傷,她理都不會理。
衝乾淨就得了。
隻是這時周琨鈺拿著創可貼站在一邊,眼睫半垂著,也沒叫她。
辛喬心裡歎口氣,遞上自己的手指。
周琨鈺走上來,埋著頭,輕輕給她傷口裹上一圈創可貼。
辛喬縮回手,兩人又是無話。
當辛喬打算走出廚房時,周琨鈺叫住她:“跟你商量件事。”
“嗯?”
“你和木木,搬到這裡來住吧。”
辛喬看著她。
“你以前不是說,我們想住舊筒子樓,就一直住舊筒子樓麼?”辛喬問:“為什麼改主意?”
“是因為今天遇到了……你阿姐麼?”
終於還是忍不住說出來了。
她很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像一個小肚雞腸、胡亂吃醋的人。
但她忍不住。
周琨鈺的行為越反常,她越是胡思亂想。
代瑉萱簡單一出現,就會在周琨鈺心裡引發這樣的波動麼?
周琨鈺:“你就是這麼想的,對嗎?”
“木木早瞧出我們鬨彆扭了,剛才她問了我一個問題,如果阿姐願意放棄家族、放棄我大哥,而跟我在一起,我會願意麼?”
辛喬撇開眼神。
她害怕了。
她可以坦然麵對殺傷力巨大的炸彈,但在麵對柔和的周琨鈺時,她害怕了。
她像一隻有著創傷應激的小狗,那樣的神情,讓她看上去好似孤獨坐在路邊的雨裡,等一個人來接她回家。
她曾經這樣等過她的媽媽,也曾這樣等過辛雷。
但她始終沒有一份底氣,無論她裝出多麼強的樣子,心裡那道潰爛發膿藏起來的傷在反反複複提示:她不是任何人的第一選擇。
那麼,周琨鈺呢?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不敢去麵對周琨鈺的答案。
可周琨鈺的聲音柔而沉穩:“辛喬。”
辛喬盯著垃圾桶,自動開合的桶蓋,讓剛才那隻碎碗杳無痕跡。
“看著我。”
一直到辛喬抬起頭來,周琨鈺看進她的眼底:“我的答案是,不願意。”
辛喬心裡一跳。
“人生像一條長河,帶著人往前走,沒有人可以回頭,我不能否認,我曾經對阿姐一度非常接近於心動,也想過是不是可以為這段關係放手一搏。”
她說的是“曾經”,過去時,辛喬心裡還是被刺了下。
為什麼愛總伴隨著占有欲。
辛喬明白,沒有人能永遠向光,越深的愛帶來越濃的占有欲,就像越強的光線帶來越深的陰影。
周琨鈺繼續說:“但我的人生已經往前走了,我遇到了你,愛上了你,即便阿姐要跟我在一起,我也會毫不猶豫的拒絕她。”
“我提出讓你和木木搬過來,不是因為遇到阿姐,是從那天遇見楊嘉受傷,我的想法改變了,我想更多的時間與你在一起,我想與你更親密,我想讓你更舍不得我。”
周琨鈺問:“我已經與過去的自己告彆、徹底往前走了。那麼你呢?你可不可以為了木木,為了我,小小的往前走一步就好?”
“轉行政崗以後,你依然可以做排爆相關的工作。”
辛喬隻說了兩個字:“可是。”
周琨鈺抿了下唇角。
辛喬放輕聲:“我喜歡待在一線。”
“不管我之前是因為什麼選擇了乾排爆這一行,麵對炸彈的時候,是一個絕對公平的世界,其他什麼都可以忘掉,隻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相伴。”
“排除了危險之後,因為我們的職業大多選擇保密,沒人知道我們的名字,可是那樣的感覺,讓我問心無愧,每晚都睡得很好。”
她怕外麵的辛木聽到,聲音壓得很低。
周琨鈺望著她:“辛喬,我對你沒有其他任何要求,真的,我對你的要求就隻有一個——活著。”
“連這樣也不行麼?”
辛喬沉默。
周琨鈺挑了下唇角,那是一個無奈的笑。
她不再說話,一個人走出廚房,回到餐桌邊坐下,對著電腦打字。
辛木小聲問:“你們和好了麼?”
周琨鈺隻是淡淡揚唇。
辛木心想:完蛋。
空氣裡隻有周琨鈺打字的聲音,和辛木筆尖刷刷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辛喬才從廚房踱出來,站到餐桌邊。
周琨鈺打字的手指頓了頓。
辛喬叫的卻是辛木:“收拾東西,跟我回去了。”
辛木隻道她們是為代瑉萱的事鬨彆扭,一下抬起頭:“乾嘛呀你?太幼稚了。”
其實辛喬不是幼稚。
隻是在兩人觀念沒達成統一的時候,她不知該怎麼麵對周琨鈺。
她問辛木:“你走不走?”
辛木撇著嘴收拾書包:“走啦。”
周琨鈺全程沒跟辛喬說話,隻在辛木跟她告彆的時候,溫柔笑道:“再見,木木。”
辛喬帶著辛木去坐地鐵。
因為明天還是假日,這個點坐地鐵的人一點不見少,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悅,連踩了腳都能和顏悅色的互道抱歉。
辛喬木著張臉站在角落,像其中的異類。
辛木非常喜歡周琨鈺,所以很擔心:“你倆不會分手吧?”
辛喬瞥她一眼:“說什麼呢。”
她當然不想跟周琨鈺分手,她隻是不知道如何與周琨鈺相處。
辛木動了動嘴,卻沒說什麼。
一直到下了地鐵,走到舊街口,她忍不住了:“你倆確實有很多不合適的地方。”
“連我都能看出來,生活上,觀念上,你倆有太多不一樣的地方了。”
“但是,你們倆很愛對方,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辛喬想,這也許就是成年人和孩子的區彆了。
在孩子的世界裡,除了愛沒什麼其他事了。
而對成年人來說,當愛這件事落到具體的生活裡。
她忘不掉周琨鈺專門買來切三文魚的那把昂貴的刀。
忘不掉登上周琨鈺豪車時過於順理成章的自己。
忘不掉周琨鈺在偶遇代瑉萱時忽然挽上來的那隻手臂。
忘不掉周琨鈺終於說出希望她轉崗時的眼神。
周琨鈺身上有過去殘存的痕跡,但周琨鈺覺得,她是在告彆過去往前走了。
聰明如周琨鈺,卻也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她的“往前走”,是在逐漸找到自己。
而她要求辛喬的“往前走”,卻是在讓辛喬逐漸放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