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1 / 2)

好的壞的春天 顧徠一 17654 字 9個月前

周琨鈺說完後便不再理會辛喬,獨自上樓去了。

辛喬回到舊筒子樓。

這一晚她的情緒太跌宕,體能被起伏的心境耗費殆儘,以至於她推門進屋跟辛木打招呼時耷著肩。

本想直接回自己房裡去,辛木叫了她一聲:“辛喬。”

不是叫她“老姐”,而是叫她的名字。

又叫她:“你過來。”

辛喬始終垂著眼,居然很聽話的真就走到辛木麵前,像個失去自我意識的機器人。

辛木把椅子轉了一圈,麵向她,拍拍自己的膝頭:“你蹲下,趴這兒。”

辛喬直到這時才愣了下:“說什麼呢你?”

背著包又想往自己房裡去。

沒走兩步,頓住,肩仍耷著。

退回來,在辛木麵前蹲下,雙手交疊在辛木的膝頭,把自己的臉深深埋進去。

辛木看著她姐,肩輕輕顫著,拚命隱忍。

她姐從來都是這樣,連情緒的宣泄都怕給人增加負擔,隻有這種情形下,才敢悄悄的哭一哭。

辛木鼻子發酸,但她忍了,不說話,就靜靜陪著她姐。

直至辛喬雙肩的顫抖止息,站起來埋著頭,辛木瞧不清她的神情,隻聽她用很低的聲音說:“謝謝。”

“老姐。”

“嗯?”

辛木抓起桌上的筆,捏在自己指間轉一圈:“你知道我以後會當總裁的吧?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喔。”

辛喬笑著點點頭:“嗯。”

直到辛喬回房去了。

辛木轉回身,麵對桌麵英文卷子上“dream”那個單詞。

其實她哪裡不知道呢。

她姐從小到大,沒有想要過任何。

從她出生查出先心病,家裡的一切都是圍繞她轉的。

後來她們媽媽走了,她們爸爸去世,辛喬才十八,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卻一個人帶著她。

她記得特彆清楚,她姐剛參加工作的時候,兩件衛衣穿了一個秋,卻給她買最貴的護眼燈,買其他同學都有的手表。

她姐明明沒想過為自己要任何。

隻這一次。

唯這一次。

她方才都瞧見了,她姐進屋的時候,手指凍得通紅,也不知在周琨鈺樓下等了多久。

是要多愛周琨鈺,一向什麼都忍著從來不要的她姐,才會那麼不像自己的,竟然想抓住不放呢。

可是她姐那麼愛的周琨鈺。

命運好似也並不垂憐的,終是失去了。

******

這天辛喬隊裡的任務,是在春節以前,將一批廢棄彈藥運往郊區集中銷毀。

這批彈藥年代久遠,有些發煙罐上已是鏽跡斑斑,並且成分十分複雜。

銷毀地點定在郊區一處廢棄采石場。

陳行遠再次提醒:“大家一定注意安全。”

運送彈藥的這一路,危險係數並不比排爆或引爆時低,必須要保持穩定。

排爆這行就是這樣,每一環節都是與死神掰腕子。危險像原始叢林裡雙目瑩綠的野獸,對著最脆弱的環節虎視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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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一次排爆任務,需要保證專注力的時間被無限拉長,是對排爆手精神和體能的極限考驗。

車輛終於駛到了目標采石場,所有炸彈卸車完畢。

這一次的任務,主要由龔遠和另個小組協同處理。

龔遠是辛喬的警校同學,和辛喬同年被分到隊裡,現在也是經驗豐富的主排爆手。

其實辛喬真覺得,等著隊友執行任務的時候,比自己上還緊張。不過有龔遠在,她又安心些,她絕對相信龔遠。

正當他們日常演練了千萬遍的步驟有條不紊進行時。

龔遠:“快跑!”

那時根本還沒人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隻有龔遠搶到隊友身邊,一邊奮力推開隊友,一邊去踢發煙罐。

根據現場的角度,唯他一人瞧見了——發煙罐鏽蝕得太厲害,發煙劑接觸到了空氣,開始自燃起火。

龔遠踢飛了發煙罐,這已是萬分緊急的情況下最妥善的處理,然而就在那一瞬間,旁邊的火炸藥發生自燃,儘管龔遠憑著日積月累訓練形成的肌肉記憶,幾乎本能地向一旁臥倒,一邊手臂還是被瞬間躥起的火球吞沒。

其實每每危險發生時,現場給人的感覺好似一部殘酷默片。

隻記得火光。

沉默。

嶙峋的碎石。蕭瑟的冬。

所有人搶上前去,有條不紊的救援。

這也是他們平時演練過無數次的流程,護送著龔遠,緊急趕往醫院。

******

慈睦的一位專家,是處理這類傷情的學科帶頭人。

周琨鈺查完房的時候,路過護士站,正聽護士們議論這事:“還好送來的及時。”

“也還好寧主任那麼有經驗。”

“真是太危險了。”

周琨鈺心想:又是排爆。

腦子裡湧現的第一個想法是:她跟辛喬分得真對。

明明都快要過春節了。

明明每天開車上下班時,能看到大街上張燈結彩,祥和一片。

明明她今天去查房時,一個小病患還給她講了個笑話。

為什麼她非得被摘除在這樣的安寧之外,去經曆根本不想承受的擔驚受怕。

她根本什麼都不問的路過護士站,往食堂方向走,穿越慈睦那片冬日也並不蕭索的花園。

冬青翠碧,萱草葳蕤。

當天是個好天氣,可冷白的陽光照到周琨鈺肩上,她不知怎的覺得一陣陣脊骨發寒。

她很沉默的轉身,複又往醫院大樓裡走去。

沒有跑,就是保持著平時的步調。

一路走到燒傷科,她對辛喬有感應這件事,

或許是真的。

她真的在等候椅上,看到了辛喬的一張臉。

那時她們有多久沒見過了呢?

大半個月了吧。

她以為辛喬會變得陌生些,或許是,因為辛喬頭發長長了,瘦了好多,一張清雋的臉線條更分明,可周琨鈺走過來的時候,她不知為何正好抬眸,兩人對視之下,周琨鈺看向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

依然那麼熟悉。

一向端雅的周小姐,在心裡狠狠罵了句臟話:

他媽的,為什麼還是那麼熟悉。

她走過去,一張臉沒有任何表情的站到辛喬麵前。

辛喬仰起臉來看她。

她揚起手,沒有收著任何力道的一巴掌狠狠打下去。

那時走廊裡沒有其他人,靜得好似能聽到回響。

辛喬半邊白皙的臉登時腫起,可她並沒抬手去捂自己的臉,也沒表現出任何錯愕。

她看著周琨鈺,說了方才周琨鈺自己心裡也想過的那句話:“周琨鈺。”

“你跟我分手,分得真對。”

******

周琨鈺問:“誰出事了?”

“龔遠。”

“手術做完了?”

“嗯。”

周琨鈺轉身就走。

今天下午會很忙,她不打算再去食堂了,準備去超市買蘇打餅乾。

正往超市走的時候,看見了熟悉的一張臉——龔遠的女朋友,陸晴。

倒不是真正見過的那種熟悉,而是有天周琨鈺在辛喬家的舊筒子樓,兩人纏綿完以後,她突發奇想,想看看辛喬高中時的模樣。

辛喬起先不肯:“你肯定要笑我,我那時候可愣了。”

周琨鈺去吻她耳朵:“辛喬。”

辛喬躲。

周琨鈺:“辛隊……”

尾音拖長,與在她耳旁嗬出的氣息配合天衣無縫。

辛喬總是拿周琨鈺沒有辦法,歎口氣,下床去取高中時的相冊來給她瞧。

她倚在辛喬的床頭,床單被褥都被辛喬仔細曬過,有種暖調的檸檬香,辛喬摟著她的腰倚在她肩頭,看她纖白的指尖一頁頁翻過相冊。

她先就笑了聲。

辛喬下巴蹭了蹭她的肩:“看吧,我就知道你肯定要笑我。”

她抬手撓撓辛喬的下巴:“我是笑你,怎麼從那時的表情就那麼倔啊。”

“好像柴犬。”

“說什麼呢!”

周琨鈺又一陣笑,翻過相冊一頁,看到辛喬高中旅行時的一張全班合影。

全班一起去景山,那時候辛雷還在,辛木的身體那段時間也不錯,辛喬難得站在一堆同學旁邊露出明朗的笑,一片紅葉的光影落在她臉上,眸子閃耀,倒像個十多歲女生的樣子了。

而人群最邊上站在一起的兩人,便是龔遠和陸晴,男生是內斂性子,女生在他後排比著剪刀手架在他肩頭,笑得燦爛。

周琨鈺:“這是龔遠,我認出來了。”

“嗯。”辛喬點點頭:“那是陸晴,現在是他女朋友,或者叫未婚妻更準確些,他們準備辦婚禮了。”

此時醫院裡,周琨鈺憑著從小養出的卓絕觀察力,認出正詢問旁人超市怎麼走的,便是陸晴。

是那種爽利的北方姑娘。

周琨鈺走過去:“我也要去超市,帶你過去吧。”

陸晴看她一眼,點頭:“謝謝你,周醫生。”

看來,龔遠也給陸晴看過周琨鈺的照片。

這倒令周琨鈺有些為難。

她也不知陸晴是否清楚龔遠的職業,不知情況該告知到哪一步。

陸晴卻主動對她說:“沒事,我知道遠子是排爆手,他跟我求婚時告訴我了,讓我自己考慮清楚。不過這職業畢竟特殊,雙方父母我們是瞞著的,怕老人跟著操心。”

周琨鈺點點頭,也沒什麼其他話好說,隻說:“你放心,寧主任的經驗特彆豐富,沒問題的。”

“嗯,謝謝。”

走回醫院大樓時,周琨鈺看到辛喬下樓來接陸晴,幫陸晴拎過在超市買的住院要用的那些東西。

周琨鈺沒走近,遠遠聽到陸晴在跟辛喬說,這下婚禮得延期了,她才不要龔遠纏著繃帶跟她走進結婚禮堂,一點都不帥。

下班後,周琨鈺開車去了趟許久沒去過的會所。

經理一見她愣了下:“三小姐,我沒收到您預約,還是底下的人報漏了?我立馬給您協調……”

“不用了。”周琨鈺淡道:“我沒預約,過來找人。”

“過來找周先生的吧?”經理陪笑:“您們一道過來的少,我還以為您是約了自己的局,您裡麵請。”

周琨鈺這才知道,周濟言也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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