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離點了點頭,眉頭卻是微不可察的一蹙。
土鶻國雖不是大周的領土,卻也受大周的軍事管製,前魏遺族如此聲勢浩大的找來。
是有恃無恐。
還是虛張聲勢、故意反其道而行?
三五息過後,小院外果然傳來了一陣嘈雜而急促的腳步聲。
“吱”
院門被人用力推開,二十多道身著北莽服飾的身影,就呼啦一下全部湧了進來。
本就不大的院落,瞬間擁擠起來。
走在前麵的兩人本已站定,卻被後麵進來的人直接向前撞了幾步,一腳踩在了烤肉抓飯上,米粒烤肉濺的四處都是!
“這麼勇?”
林九雲等一眾鏢師動作一僵,端著飯碗的手直接停在半空,抬頭望著這些北莽氣息濃鬱的身影,一時間都有些回不過神來。
來者皆是十七八九、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衣袍寬大的北莽武士服上,繡著真絲的蒼雲、雄鷹紋圖。
手指、手腕、脖子、耳垂、發髻上掛著、戴著、插著各種黃金飾品。
腰間懸著的彎刀上,刀鞘、刀柄鑲滿光澤耀眼的寶石、翡翠、瑪瑙。
身上還飄散著昂貴香料的氣味。
這是生怕彆人不知道你們都是北莽貴族?
振威鏢局不是沒有護送過收貨人是北莽貴族的鏢貨。
這一次押運的物品,明麵上也是一些普通的字畫、古玩、金銀玉器。
可真正壓箱底的鏢貨,畢竟是能夠影響九州勢力格局的氣脈傳承。
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也斷不該如此興師動眾!
這麼多北莽年輕貴族闖入坦布城的小客棧?
和欲蓋彌彰有什麼區彆!
生怕大周安插在坦布城內的暗探注意不到?
“都讓讓,擠什麼擠!”
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北莽年輕人,麵色不耐的推開擋在麵前的幾個貴族青年,大步走了進來。
一雙桀驁、強勢的眸子大咧咧的在眾人身上掃視一周,眼睛卻陡然一亮,情不自禁的在上官清妍和林青沐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似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高大的北莽貴族青年這才輕咳一聲,“東西帶來了嗎?”
“閣下是……”
林九雲站起身,有些狐疑的打量這些突然闖入的北莽年輕貴族。
“大家都是自己人,這間客棧已經被我包下了,沒有外人,說話不必遮遮掩掩的!”
北莽貴族青年擺了擺手,“我叫紇骨延,負責與你們的交易,我知道你們這次帶來的東西極為隱秘,但是無妨,我們都是北莽赫赫有名的高手,大周和土鶻的軍士將領奈何不得我們,你們直接拿出來,我當場付錢!”
“紇骨?”
薑離心中一動,他在五軍都督府的《北莽誌要》中見到過這個姓氏。
紇骨氏,北莽八大王族之一,地位堪比中土割據一方的實權王侯。
按照北莽的規矩,也是有資格繼任莽汗的氏族。
可是,來取蠟質手串的不應該是前魏遺族麼?
雖然前魏遺族北上入莽已有八十餘年的時間,成為與八大王族並列的超然勢力,卻一直沒有辦法真正融入北莽。
一些的古老北莽氏族,對於擁有中土血統的前魏遺族,十分抵觸和排斥。
紇骨氏就是其中的代表。
什麼時候前魏遺族和紇骨氏走到了一起?
薑離心中疑惑,林九雲也是一臉茫然,“敢問紇骨延公子,你說的東西是指什麼?”
“不管是什麼,隻要是你們帶來的我都要!”
紇骨延眨了眨眼,雲淡風輕道:“你們來時,不都已經書信說好了麼!”
“說好了?”
林九雲一怔,他看向周圍的北莽貴族青年,雖然這些人神態都很放鬆自然,目光也沒有躲閃,但就是很不對勁!
就像是來湊熱鬨的?
直娘賊,這些人肯定不知道他們到底帶了什麼東西來土鶻!
可他們為什麼又能找來?
這裡麵肯定出了什麼不為人知的紕漏!
呼啦一下,振威鏢局的鏢師們都站了起來,按住手中刀劍暗器,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不至於不至於,有話好好說嘛!”
紇骨延一臉被人識破後的窘迫,卻故作輕鬆道:“你們大周人就是狡猾,一點都不豪爽,都是為了掙錢而來,和誰交易不一樣?”
紇骨延一揮手,身後擠進來一個奴仆打扮的北莽人,將一個大木箱放在了地麵。
紇骨延抬腳踢開箱蓋,露出一片耀眼的金錠、銀錠,粗粗一數,至少價值萬兩白銀。
“莪們紇骨氏,還有叱羅氏、獨孤氏、薄奚氏……,都是北莽的王族、貴族、大部落首領,論起實力、背景,不比前魏那些狗腿子強?”
紇骨延指了指周圍的北莽青年,道:“隻要你們肯出貨,價格上我們比前魏狗子多出兩成,不,多出三成!”
“所以,你以為我們是與前魏遺族做生意的行商?”
林九雲欲哭無淚,這都什麼和什麼啊!
薑離與上官清妍對視一眼,也都看出對方眼中的無奈。
不消多說,一定是前魏遺族那裡出了什麼岔子,散漏了一些風聲,結果引來了這些想要半途撬走客商的北莽貴族青年。
“前魏遺族辦事這麼不靠譜的嗎!”
林青沐更是冷汗直冒。
幸虧薑離中途發現靈鶴堡的陰謀,否則即便振威鏢局真的順利將貨送到,後果也是一樣的慘烈。
就這種辦事的嚴謹度,消息走漏,還不是遲早的事情!
“紇骨延!”
小院門外,一道充滿憤怒和狂恨的聲音陡然響起,就見到一個衣衫襤褸、滿臉漆黑的小乞丐殺氣騰騰的走了進來。
“紇骨延,你這頭蠢貨!”
小乞丐瞪著一雙噴火的眼睛,全身顫顫發抖,要殺人的目光,隔著幾十裡都能望見眼睛裡明晃晃的凶光。
“哼,我要是真蠢還能找到這裡!”
紇骨延滿臉的得意,大仇得報道:“八十年了,你們這些前魏狗子把持著走私鐵器、鹽巴的生意和渠道,掙的缽滿盆滿,賺走的都是我們莽族人的牛羊、奴隸,這種情況以後不會有了!”
“誒,紇骨延啊,你們這些小家夥真的不該來的!”
一聲長長的歎息也在院外響起,似乎飽含了太多的無奈與憐憫。
薑離與上官清妍的精神卻是陡然一緊,全身肌肉瞬間繃起,真氣、血脈轟然流轉運行,幾乎是下意識的握緊了長刀、法器,目光死死盯著院門,呼吸都在瞬息間停止。
“哈哈哈!”
然而站在小院正中的紇骨延,卻是拂了拂衣袍上的塵土,灑然道:“但是我們已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