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十月,西北莽原一片枯黃,雖未進入冬季,卻有薄薄的寒霜在清晨生成。
守城的府兵們迎著第一縷朝暉,居高臨下望向安莽巨城外,視線範圍是一望無際的眩目晶海。
嗚—
巨城北麵,近二十米高的厚重城門被鉸鏈緩緩拉開,自極北山脈洶湧衝出的寒流呼嘯著撞入城門甬道,卻被城內噴薄的澎湃陽剛血氣直接推了出來。
大地震動,滾滾鋼鐵洪流裹挾騰騰熱氣自巨城衝出,向著極北山脈而去。
五百餘甲士,還有十幾道高大宛若魔人的身影奔跑在洪流之間。
“人族,吾等魁人不能久立陽光之下,到了中午便不能繼續行進了!”
魁人岩拔口喘粗氣,說話間不住有白霧從口鼻中噴出,幾乎將麵容和上半身全部遮擋,但語氣中透露出的生冷和抵觸,不難猜想他此刻臉上的倔強和委屈。
“雖不知你們魁人為何會對人族擁有如此固執的抵觸,但以你們現在的狀態,就算留在離省,怕也挨不到酷冬的到來!”
薑離坐在白馬追風身上,溫和笑道:“就算我不強迫你帶我前往極北山脈,你又能在莽原多躲幾日時間。”
“過幾日,可惡人族或會離開!”
岩拔甕聲道,雖然聲音很大,卻明顯很沒底氣。
薑離知道這些魁人的性情執拗、思維簡單,倒也不惱,他遙望北方儘頭,心中升起一抹擔憂。
安莽初建,很多事務都需要處理,荒古神塔下,周莽之間一場大戰,也不知會引發怎樣的後果。
若無特殊情況,薑離絕不會輕易離開。
但昨日逼問魁人得到的一條線索,卻讓他不得不親自領兵,前往極北山脈。
侵入魁人部落的人族,人數很多,擁有很多武脈、道脈的高手,手段惡毒殘忍。
並且據岩拔描述,這些可惡卑劣的人族還押解著很多同類,其中一些人穿戴的甲胄和服飾,與安莽城府兵的盔甲很像,其中似乎還有女子。
結合人族侵入魁人部落的時間,以及上官清妍可能消失的時間地點,距離極北山脈的距離,可以完全吻合。
因此,無論是查清那些人族的身份、目的,還是尋找解救上官清妍,薑離都很有必要去往極北。
極北山脈位於九州最北端,是毗鄰莽州北境一座雄偉山脈,常年處於冰封狀態。
即便是武聖強者,也很難翻越,抵達山脈的另一端。
不過,極北雖然酷寒難耐,貧瘠荒蕪、生機寥寥,但山脈下蘊藏的各種礦脈卻是極多。
安莽城未來發展,不能完全依靠西域、大周的物資輸送。
既然離省北方八百裡外就有一座天然寶庫,薑離自然不會任由其蒙塵暗藏。
他的確沒有收攏和降服北地魁人的念頭,除非能夠解決他們體內炙血的難題。
可平等互利、做些交易還是可以的。
魁人力大無窮,又習慣了極北酷寒,是最好的開山礦工,而他也能為這些魁人提供充沛的肉食和其他生活所需物資。
但魁人對人族戒心與敵意極大,這件事還要從長計議,或許這次就是一個不錯的時機。
騎隊奔勢洶湧,很快衝過一片原野,漸漸消失在北方儘頭。
“二叔,薑離率兵離開安莽,我們的機會來了!”
不遠處的山丘上,兩道身著安莽製式鎧甲的威武身影騎馬而立,更遠處還有百餘名安莽斥候。
贏穆望著消失在視線中的騎隊,眼中閃爍精芒,躍躍欲試:“我遠遠看去,薑離雖然率領五百精銳重甲,但其中並無意武境以上的高手,甚至他麾下的幾個大妖也沒有跟來。
“如果我們跟上去,雷霆出擊,一定可以將他斬殺,安莽城失去主帥,必將大亂,發展停滯,未來我們想要掌控,也會容易很多!”
贏穆信心十足,他這兩日小心謹慎的偷聽、詢問,已經將安莽城的高手情況全部摸清。
薑離底蘊淺薄,麾下十一名將領都是今歲武舉的舉人,境界都在萬夫初期。
隻是不知道他怎麼與萬狐山走到了一起,城內除了黑狗、鹿妖兩個神顯、奪舍的大妖稍有戰力外,最為關鍵的還是萬狐山的青牛妖王以及狐妖轉世的雲桃。
青牛妖王實力深不可測,它坐鎮安莽,二叔趙承言也抵擋不住。
可除此以外,薑離再無任何值得警惕的倚仗。
“不要把薑離想的太簡單了,他敢孤身出城,一定有自己的準備,更何況,你當我們統領的斥候軍是擺設嗎!”
趙承言搖頭道:“一旦我們有所異動,他們就會立時稟告城內,不要盤算著殺他們滅口,一旦我們遲不歸營,同樣會引起安莽的注意。
“青牛妖王雖以肉身顯能,卻是貨真價實的二劫鬼仙,他的速度遠高於我!”
“可是……”
贏穆聞言,仍不甘心。
“夠了,你殺了薑離又能如何,引來周朝對我秦族的格外關注麼?我們既已入安莽為軍,就先做好自己應儘的職責,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執意留在這裡?”
趙承言歎了口氣道:“你雖年長於薑離,但行為處事、謀略謹慎、布局長遠,卻遠不及他,讓你留在安莽,也是希望你能在這種環境中,有所啟發,我們秦族已經太久沒有掌控過軍隊了!”
“我怎麼會不如薑離?若我也有領軍征戰的機會,未必做的比他差!”
贏穆並不服氣。
“走吧,我們還有三百裡之地沒有巡視!”
趙承言搖了搖頭,也不再多說,輕拽韁繩調轉方向,向著遠方的安莽斥候而去。
“我不如他?”
贏穆看著趙承言的背影,臉上閃過一抹陰戾,他回望北方,緊握韁繩,吱吱作響。
“二叔已經老了,他當年爭奪太子之位失敗,心氣早已消磨,甚至對父親心存怨恨,若是靠他,什麼事情都辦不成,我未來必將主掌秦族,豈能事事任人擺布?”
贏穆心中冷笑,似是打定主意,抽馬而去。
……
“極北之地果然是九州最寒冷的地域,剛剛離開莽州百餘裡,溫度就瞬間降低了很多,幾乎快要達到滴水成冰的程度了!”
兩日後,極北地域,薑離率領五百重甲迎著森冷的寒風,艱難行走在大地之上。
遠方兩百裡外,一望無際的巨型山脈,像是一堵不可攀登的巨牆,矗立在九州北境末端。
山不知有多高,幾乎與雲空相連,厚厚的冰層雪層,散發暮靄蒙蒙的寒氣,將太陽的光線完全隔絕。
山也不知有長,自西向東,橫臥整座大地。
“人族,神山的偉大,你隻有身臨其中,才能真正感受,不可戰勝不能征服,在神山之巔,空間都會被凍結!”
進入極北區域後,岩拔的精神狀態明顯好了很多,呼吸順暢,體力與力量也上升了很多。
一些時候,薑離甚至感覺到岩拔鬼鬼祟祟的目光,在四處張望、打量,不止一次捏了捏束縛在身上的鐵鏈。
薑離對於這種舉動,不置可否。
若這頭魁人真的按捺不住,想要再次挑戰,他會讓岩拔知道不安分應該付出的代價。
“噗通”
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巨響,薑離回頭望去,卻是一頭隻有兩米四五高的魁人重重摔倒在地,不住抽搐,口鼻都有鮮血撲出。
“吾兒!”
岩拔見狀,猛地一驚,連忙轉身奔跑過去,焦急之間甚至撞開了很多精銳重甲。
好在這些重甲騎兵、步兵都訓練有素,在岩拔轉身的瞬間,就主動向兩側避讓,並非受到太大的衝擊。
“血,吾需要血!”
岩拔扶起跌倒在地的魁人,無比緊張害怕,眸光中忽然迸發出猛烈的殺意,轉身撲殺向一旁的重甲兵卒。
“岩拔爾敢!”
薑離屈指一彈,一道真氣飛出,化為人形,隻一掌就將岩拔打倒在地,一隻腳踏在岩拔的胸膛上,將其重重壓在地麵,無法動彈。
“人族,吾需要元炁精血,隻有精血才能救回吾兒,他年紀尚幼,在莽州逗留的太久,體內血脈開始枯竭了,若不救治必死無疑!”
岩拔瘋狂扭動身軀,大聲祈求:“隻要能救吾兒,我願意以死補償!”
“嗚嗚嗚”
隊伍中被押解的十幾名極北魁人,也擔憂惶恐的哭泣起來。
北地魁人以氏族部落的形式聚集生活,每個部落都是一個大家庭。
人數一般在三五十人至百人左右,由數頭成年魁人男性為統領。
被安莽重甲兵卒擒住的這些魁人,大多都是岩拔的妻子和孩子。
“血脈枯竭?”
薑離跳下白馬,走到躺在地上抽搐的魁人幼童身旁,按住魁人的手腕,一縷真氣沒入,探查傷勢,眉頭也漸漸皺起。
魁人的體質十分特殊,會自動損耗和透支生命潛力,維持自身的力量與戰力,直到達到某種極限後,就會瞬間血氣枯竭,快速死亡。
對魁人來說,他們隻有幼年與壯年,而沒有老年的狀態。
隻不過成年魁人對於身體的細微變化,會提前掌握,從而想辦法補充體能,或是減少損耗。
而魁人幼童卻因為智力與經驗的欠缺,常常忽略。
薑離麵前的這個魁人幼童,就是這種情況,血脈在瞬息間快速乾涸,肉身也迅速枯萎,短短十幾息時間,就已經瀕臨死亡,肉身消解了。
“九息服氣!”
薑離立時運轉天罡神通,無數元炁飄蕩而來,自他體內運轉為一種神秘的力量,湧入魁人幼童的肉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