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身量原就高出她許多,眼下她坐著,他站著,自上而下看向她時,總有種凝視的意味。
“你要……和離?”
“是。”褚瑤不想吵醒兒子,便站起身來,往外走去,“我們出去說。”
知葉奉了茶水進來,悄悄瞥了一眼麵容冷峻的的男子。
今日後院中逐漸傳開了,說三年前晉陽王世子裴湛與陸家二郎換了身份,以陸少淮之名留在綏州以謀大業。如今大業將成,真正的陸二郎已經歸家,這件事情便已不再是秘密,大家都在猜晉陽王世子什麼時候來陸家接走少夫人,很是羨慕少夫人的好福氣。
沒想到傍晚時分世子便來了。
知葉將杯盞輕輕放在世子手旁,動作比以往多了幾分小心和恭敬。
以前他做郎君時,知葉尚不覺得有什麼,隻當他是尋常主子伺候,如今得知他竟然是晉陽王世子,便沒由得覺得對方多了幾分迫人的氣勢,心裡難免也緊張了許多。
擱下茶水後,知葉便退了出去,立在門外聽候差遣。
裴湛今日接父王進城之後,父子二人與幾位將領商量了整一日的行軍安排,至暮影初上時才堪堪結束。他聽聞陸少淮晌午時便已回陸家,想必兩人互換身份的事情褚瑤已經知曉了。
身上雖然疲累,但他覺得自己該回來見一見她,把這件事同她再說一說,她應該會鬨些脾氣,哄一哄就是了。
才至陸府,陸員外夫婦以及陸家的幾位郎君娘子便都迎了上來,場麵有些隆重,他擺擺手說不必如此,他回來收拾些東西,先前他另辟了一處宅院,明日一早便帶褚瑤和孩子搬過去。
說起褚瑤,陸夫人似有話要說,他便與她單獨聊了幾句。
陸夫人說,今日陸少淮回來後,褚瑤來前廳見過他一麵,許是因為一眼就認了出來,竟當場暈了過去,醒來後還說了些氣話,大抵是惱怒他們先前騙了她。
裴湛料想到褚瑤會生氣,卻不曾想到她竟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好在他又聽陸夫人說,她整一下午都待在房裡縫衣服,沒哭也沒鬨,安安靜靜的,想必這會兒已經想通了。
她性子向來溫軟恬靜,遇到這麼大的事情還能做到冷靜自持,裴湛想,這樣的女人,日後與他一起到京都生活,應該也不會給他丟人。
想到這裡,裴湛心中多了幾分怡悅,身上的疲憊似也少了幾分。
卻是沒想到,與她話沒說兩句,她便提出和離。
“是要和離的,”他抿了一口茶,神情淡然,以為這不過是她鬨得小脾氣,“當初我以陸少淮的身份與你成親,如今換回身份,這門親事自然需要作廢。明日我叫人準備和離書,簽好字後給府衙送去,請求判離便是。”
他似乎並不覺得欺騙她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否則也不會雲淡風輕地說出這些話來。
“不隻是這樁婚事作廢,”褚瑤一字一字地強調道,“我與你也不要再做夫妻。”
他眉心
微跳,仿佛不能理解她的話,幽深的眸子染上陰雲:“鬨脾氣也要有個限度,你不該說這樣的氣話。”
他以陸少淮的身份與她做夫妻時,兩人琴瑟和鳴,舉案齊眉,如今他恢複晉陽王世子的身份,若她繼續跟著自己,日後自有享不儘的富貴生活,他不能理解她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提出與他分離。
亦或是說,她故意說這樣的話來激他,隻是想得到更多的東西,比如日後她的位份要如何安排。
如此,他緩了緩神色,道:“你給我生了兒子,我日後自然不會虧待了你。你同我說說你想要什麼,我會儘量滿足你。”
“好,”褚她是要爭取一些東西,為自己日後的生活做打算,“和離之後,殿下不妨補償我些銀子,越多越好。我拿了銀子,自此忘了這樁姻緣,從此以後,我與殿下再無瓜葛……”
好一個再無瓜葛。
隻要銀子便已足矣,她竟是如此目光短淺之人。
裴湛的目光一寸一寸冷了一下,他終於開始正視這件事,認真打量著眼前的女人:她是真的想要與他和離。
“隻因我當初騙了你,你便要和離?”
“是。”
“可還有彆的緣由?”
“有。”
“是什麼?”
是因為你是反賊!
褚瑤在心裡暗狠狠地罵了他一句。
可是她不能說出來,在這個時候激怒他對自己沒有什麼好處。
“我身份低微,配不上殿下……”
他目光沉沉,審視著她的臉,顯然並不信她這樣的說辭:“這般牽強的理由,說出來你自己可相信?”
褚瑤原是不想說難聽的話的,可他這般居高臨下的態度,仿佛自己隻是在與他使小性子一般。
甚至直到現在,他都沒有說出一句道歉的話來。她試圖從他的臉上找出心虛與愧疚之色,然而沒有,他八風不動地坐在那裡,依舊是端方清冷的公子,帶著與生俱來的矜貴,蔑視著她說出的每一句話。
她本不想說出難聽的話來,可他這般態度實在叫人惱怒。
“殿下要聽真正的緣由,那我便直說,當初我想嫁的人是真正的陸二郎,我與他從前見過一次,心裡一直記著他,隻怪當初我對他的樣貌記得模糊,所以嫁與殿下時,才叫殿下的容貌蒙騙了去。這三年來,殿下與我聚少離多,夫妻情分本就不深,我不想將錯就錯地過下去……”
裴湛霍然站了起來,臉色迅速結霜,眉梢之下的眼眸裡壓製著怒火,質問她:“這是你的真心話?”